“十五年前,离娄镇的王员外为富不仁,是当地的一大恶霸。”随心低头,似乎回忆着什么,“为了夺得镇上一户张姓人家的祖屋,设计陷害那对夫妇,使其双双被官府折磨致死。我想,那对夫妇,就该是张少侠的爹娘吧?”
没有回答。
随心一笑,继续说道:“三年后,一个八岁的孩童被发现倒在了王府门前,当时此子已是气若游丝,奄奄一息,马上就要被饿死了。王员外倒是善心大发,将此子收归家中为仆,做了两年的跑腿小厮。直到那件命案,与那场大火。后来,不到两月,这距离娄镇不远的冷山派,就被来了一名无父无母的十岁孤儿,自称名叫张凌峰,拜入冷山派,成为一名门中弟子。”
白衣随心说到这里,突然,直直地盯着张凌峰,声音颇为不解地问道:“张少侠,我真的很不明白,为何你们对信鸽这样的小生灵这般亲昵,却对人命这般凶残呢?”
“因为他们的命,比不上这鸽子。”随心刚一问完,张凌峰就紧跟着送上了答案,“信鸽只要你喂它们吃喝,他们就能帮你传信。可是那些人呢?他们吃喝够了,就只会害人,毫无用处。”
仇恨的怒火,在张凌峰的眼中熊熊燃烧,冰冷的话语,仿佛是地狱传来的问罪之声。
深仇大恨啊!
随心一叹,随即问道:“可是,既然与你有仇的,是王员外,你却为何要杀他们全家,连那些无辜的家丁都不放过呢?”
“本门门规,从不留活口。”
“嗯,看来的确是贵门门规,最近贵门做的案子,的确没留过活口。话说,十三年前,你似乎是奄奄一息,才会被王员外收到府中。当时你是装的,还是真的?”
“那个时候,我已经是第七天没有吃饭了。”
这次是张凌峰轻轻地说了一句,随心却是全身一震,颇有疑惑地问道:“你不怕一个不小心,真的死掉?”
“无妨,只要报的了仇就好。”
张凌峰完全没将生死放在心上。
随心闻言,自嘲地一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杀门如此厉害,接连灭掉如此多的门派,却能不留下蛛丝马迹,就连大名鼎鼎的清风山庄,也会败于贵门。厉害!只是,既然你的仇人已被你手刃,为何你还要参与剩下的那些命案呢?他们又与你有何干系,你非要杀他们不可呢?”
“没什么,因为报恩,门主有恩于我,而且。”张凌峰淡淡说道,“我只会杀人。”
只会杀人?
随心听了这话,也是淡然一笑:“我想,你的爹娘一定不想看到儿子现在是这样的一种生活吧?一辈子只是杀人,连成家立业都没有可能。当然他们舍命护你,为的,可是延续你们张家香火,而不是让你去杀人吧?”
一切的起点,一切的岔点。
又会是一切的终点吗……
一提到爹娘,张凌峰明显一震,随即悠然地说道:“我是个命苦的人,此生未能好好孝敬爹娘,也未能延续香火,对不起列祖列宗,只求死后,能与爹娘团聚,如此,在下倒也能瞑目了。”
随即,他轻轻地将肩上的鸽子赶走,一整声色,长剑出鞘,直指随心:“随心公子,想必你也问的差不多了,请出招吧。能死在您这样的高手之下,在下三生有幸。”
“问得差不多了?”随心无奈地一笑,“张少侠,从刚才到现在,你没有告诉我一点有关你们杀门的秘密,问的差不多?恐怕差的还远吧?”
“那也无妨,你已经知道的够多的了。今日你和我,只有一人可以活着离开,看剑。”张凌峰没有动摇,一抖长剑,凌厉的剑气仿佛形成浓浓的白雾,将随心整个人都罩了起来。
这层雾气,可比当日边英在后侠帮分坛所施展的雾气浓厚多了。随心说张凌峰剑法极高,看来所言非虚。
浓浓的剑雾将随心的身影全部埋没,只听到他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在下真是有幸,此生竟能看到如此精妙的薄雾剑法,剑气如雾,让人避无可避,剑招更是因这雾气而变得诡异凌厉,攻人不备,果然是一等一的剑法啊,在下佩服。”
随心的话语简单轻松,却让进攻的张凌峰心中一惊。
说老实话,其实随心所言不差,自己的薄雾剑法早已超越了自己表面上的恩师青衫剑客。自己参与的那几件任务中,也用过薄雾剑法。往常遇上的高手,就是任他再厉害,刹一见薄雾剑法这等密不透风毫无破绽的剑法,都会有些心慌。却不想,这随心竟是这般轻松自若,好像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不管了,先试试。
张凌峰心意一绝,薄雾剑法更加犀利,终于,他找到了一个自认不错的机会,一剑刺入了剑雾之中。
噗一声,长剑像是刺进了什么东西里。雾气之内,也没有了声响。
死了吗?
张凌峰不敢大意,一击得手,急忙抽身退开,警惕地站在一边。
剑气形成的浓雾终于渐渐地散开,里面地情景展现开来。
张凌峰看清之后,脸色剧变。
哪里还有随心的影子?
自己刺中的,又是一团杂草。
人呢?
张凌峰急忙望向四周,寻找敌人的影子。
“张少侠,你是在找在下吗?”一颗大树上,传来随心的声音。张凌峰回头一看,原来随心早已坐于树端,正在耍逗张凌峰的那只信鸽。
他什么时候上去的?
明明刚才还听到他的声音从剑雾中传来,怎么竟没有看见他的身形?
好厉害的轻功!
张凌峰长剑一指,正要说些什么时,却发觉,树上的随心不知何时又不见了,心下正慌,耳边却传来随心的声音:“张少侠,你觉得你命苦。其实,这天底下比你命苦的,可是大有人在。”
张凌峰回头望去,却又不见了人影。
随后,这随心的声音,竟然是在四面八方同时响了起来,就好像有好多个随心,同时施展那绝妙的语术,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锤子,狠狠地敲击着张凌峰的心:“只因你父母被害……”
“你就杀人上瘾……”
“那你可知……”
“你杀之人……”
“都是人家的父母……”
“不仅如此……”
“你还杀掉人家孩子……”
“如此说来……”
“你不那王员外还不如……”
“当真是罪大恶极……”
“与爹娘团聚……”
“决是妄想……”
“死后要进十八层地狱……”
一连串敲击人心的呵斥,终于让张凌峰崩溃了,他一捂脑袋,大叫一声:“别说了……”
然后,那回荡于山谷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
张凌峰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发紫地脸色,说明此刻他体内气血翻腾。
看来,这随心是用了一种精神类的法术,令张凌峰受了重创。
随心的身影,出现在了张凌峰的面前。
低低地抽泣,自张凌峰的嘴中传了出来,几滴清澈的泪水,滴落在了山石之上,又四溅了开来。
“告诉我,我还有机会再见到我的爹娘吗?”
张凌峰的语气,充满了乞求。
“你的爹娘,不是一直住在你的心里。”
随心的话语很是肯定。
是啊。
这些年心中只记着仇恨,哪还有爹娘的地方?
放下了,爹娘的影子才会出现。
“你想知道什么?”
放下了,还有什么隐秘可言?张凌峰一抬头,低低地问了一句。
“你知道的一切。”
随心的话,如山中的清风,一字不落地吹进了张凌峰的耳中。
张凌峰先是一呆,然后,狠狠地点了点头。
山谷清脆,不时有几声鸟鸣回荡于丛林之间。
放下过去……
变个样吧。
光阴如梭,渐进岁末。
但看银装欲散,嫩芽出脱,冰河近苏,一派新景气象,重回天地之间。
炮竹声声,欢笑煜煜,如今这夜啊,已是旧岁的最后一页……除夕了。
明日,便是大年初一。
神州大地,一片欢腾。
这天下名城,大地之心,此刻也是喜庆洋溢。
当然,这其中,也包括后侠帮,哦,不,此刻,应该叫做:明日帮。
自上次大战已有一月有余,在萧不易的带领下,地心城分坛早已焕然一新。卫释然邓飞等人四处查访,收罗了很多原来后侠帮各分坛的弟子,当然,也从安民城等各处官府里,领回了后侠帮牺牲弟子的遗骸,因路上不便携带,或是就地埋葬树碑,或是交还家人料理,都送了些抚恤银两。
同时,他们还派人通知了后侠帮未被袭击的分坛坛主来地心城分坛议事。在后侠帮现存实力之中,萧不易无疑是武功名望最高之人,而地心城分坛也无疑是实力最为雄厚的一个分坛。他们提出的建议……
又会有那个分坛不同意呢?
更何况,这又是一个非常好的建议,可以帮助各处分坛走出目前四面环敌的困境……
何乐而不为呢?
因此,后侠帮更名明日帮,自此改头换面的提议,得到众人一致拥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