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莉斯贝的样子真是可爱，她的牙齿白得发亮，她的眼睛的的放光，她跳起舞来又轻松又好看，她一天到晚都是快快活活的。可是她却有一个很难看的孩子，她讨厌他，就把他送给挖沟工人的老婆去抚养。当可怜的孩子因为又饥又渴而哭闹的时候，安妮?莉斯贝正坐在伯爵家华丽的房间里，给伯爵的儿子喂奶。她穿着丝绸和天鹅绒的衣服，一丝风也吹不着，大家都对她客客气气，因为，她是小伯爵的奶娘。她多么喜欢这个孩子啊，觉得他简直就是王子和小天使。”季小凡坐在床头给心怡念故事。一滴滴的盐水，正通过狭细的透明皮管静静流进心怡的血管。
“安妮是个坏女人。”心怡插了一句，季小凡没接，继续念。
“安妮?莉斯贝的孩子现在可以自己找口饭吃了，他替人放牛，风里来雨里去，还要常常
遭受别人的戏弄和侮辱。不过，他对这一切都已经习惯了。后来，他又到一条船上去干活，负责给这条破船掌舵，而船老板则坐在一旁喝酒。船驶出不久，就遇上了暴风雨，然后又触上了一块巨大的礁石，孩子只大叫了一声‘上帝啊，救救我吧’，船就像一只破鞋似地沉了下去。这个从来没有被人爱过的孩子，就这样离开了人世。”
“妈，孩子太可怜了。那个坏女人有没有受到惩罚？”心怡赶紧着问季小凡。
季小凡继续讲下去，“安妮去见了她念念不忘的小伯爵，可是，他已经完全不记得她了。安妮?莉斯贝只能伤心地离开公馆。”
“活该！”心怡高兴地说，因为开刀而苍白瘦削的脸上浮起一个大大的笑容，一双大眼睛因为安妮的恶有恶报闪着快乐的光芒。
“当她经过挖沟工人家，女主人告诉她那孩子却已经淹死了，他再也不会花你的钱了。在女主人煮咖啡的时候，安妮?莉斯贝坐在椅子上睡着了，她做了一个从没有做过的噩梦。她梦见自己的孩子在那个挖沟工人的家里饿得直哭，后来她又梦见他躺在深深的海底下……后来孩子要带着她升上天空。可是几百个女人一齐抓住了她，她便在恐惧中重重地跌落下来。”…… 心怡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全神贯注地听着季小凡读。
“在回去的路上。‘抓紧！抓紧！把我送到基督徒的墓地里去吧，把我埋葬掉吧！’她不停地听到一个空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想这一定是她可怜的儿子在请求她为他的魂魄砌一个坟墓。于是，她飞快地跑进教堂的墓地，开始用她的手在坚硬的泥土上挖了那个坟墓。鸡叫了，天亮了，她的双手已鲜血淋漓，但地上只挖出了半个坟墓。这时一只冰冷的手从她的头上一直摸到她的心窝，她就慢慢地失去了知觉……。“
心怡的脸上浮出愀然的神情。
“整整一年，安妮?莉斯贝每天晚上都要跑到海边去等那个‘海鬼’。终于有一天，人们发现她不见了。黄昏时分，牧师到教堂来敲晚钟，才看见安妮?莉斯贝跪在祭坛底下——她已经在这儿跪了将近一天了。虽然她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但她的脸却在夕阳的照射下泛出红光。她的表情是安详、宁静的，她的心情是愉快、轻松的。因为，昨天晚上那个“海鬼”——她的孩子——和她在一起。他对她说：‘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你已经为我砌好了一个完整的坟墓，它就在你的心中。这是一个母亲安葬她孩子的最好的地方了’于是，他把另一半灵魂还给了她，并且把她领到了这个教堂里。太阳落下去的时候，安妮?莉斯贝安静地闭上了她的双眼，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
季小凡合上书，“心怡，有没有想过安妮为什么要去做人家的奶妈呢？”
小丫头略略思考了一下，“她想借着是小公爵的奶妈，做个有钱人。”
“心怡，妈妈这两年钱多挣了一些，可以给你们买好吃的东西，好看的衣服，你高兴不高兴？”
“高兴啊！”小姑娘一脸困惑，“妈妈。这跟故事有什么关系？”
季小凡微微一笑，小姑娘脑子还真快。
“心怡，人都喜欢过上好日子的，那个男孩的妈妈也想过好日子，只是她……”
心怡真是聪明，“妈妈，是不是想说她不应该那么狠心……”
“是啊，可是后来她受了生活的惩罚。”季小凡心里幽幽喟叹：许筱又何尝不是？
“嗯。”心怡点头，“她亲生的儿子死在大海里，公爵的儿子早已忘记了她，到最后，只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这个坏女人活该！”
小姑娘的世界里，黑是黑，白是白，黑与白之间，干脆利落，中间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过渡。
“心怡。”季小凡想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说，“我们来说说那个小男孩吧！”
“那个男孩？他吃了很多很多苦，最后还淹死在大海里，他太可怜了！”
“还有吗？”季小凡抬头看了心怡的点滴，这一瓶还只剩五分之一的盐水，它们聚在瓶口，冒着细密的气泡，正通过透明的皮管把营养一滴一滴传送到心怡的身体内。
“还有？”心怡眨巴了两下眼睛，“嗯，这个男孩的心很善良。他原谅了他妈妈。”心怡顺着季小凡的思路说，忽然，她像想起什么似的，“妈妈，你是不是也想让我原谅她？”
季小凡点头，“心怡，你妈妈也吃了很多苦，你现在不理她，她很伤心。”
“可是……”小姑娘的大眼睛里蓄满了委屈的泪水。
“心怡，可别哭，哭了要头疼。”季小凡边搂着心怡边帮她擦眼泪，“你妈妈现在还生着病，可每天都坚持来看你，还煲汤给你喝。心怡，妈妈不容易。”
心怡沉默了一会儿，才仰起头轻轻地说：“我妈也生病了？”
“妈妈每天都按时吃药，现在不碍事了。”季小凡抚摸着心怡的头发，小姑娘的头发墨一般的黑，像她妈妈。
“心怡，你们同学做错了事，你们是不是一直不原谅她？”
“那可不，老师说，谁都会犯错，做错事，只要肯改正，就是好孩子。”心怡大声地说。
“那咱们也就原谅妈妈好不好？”季小凡爱怜地抚着心怡的脸。
心怡犹豫了一会儿，才轻轻说了声：“好”。
一瓶点滴堪堪挂完，季小凡按了铃。
虚掩的门轻轻地推开了，许筱的眼里氤氲着一层雾气，显然，她听到了些许里面的谈话。
“心怡，小张阿姨来帮你换水。你可要有礼貌啊！”季小凡以为是张护士。
“小凡，是我。”许筱把大大的芭比娃娃放在心怡的床头。
季小凡站起，朝着心怡眨了眨眼，“心怡，还不谢谢妈妈！”
心怡看向许筱，脸挣得通红，嘴唇动了几动，才喊了声“妈妈”
许筱一步跨过去，紧紧搂住心怡，呜咽着：“孩子，你受苦了！妈妈对不起你。”
季小凡轻轻地带上门，一滴泪忍不住从脸颊上滚落，她抬头看向天花板上的顶灯，那些灯正幻化着迷离的色彩，喃喃地说：“哥哥，你说我做得对不对？”
却是静寂一片，远远有脚步传来，应该是护士来换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