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许筱一大早就来了,心怡小丫头不领情,许筱也不恼。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天天都是如此。
季小凡也不管他们母女的事。许筱来,她喊声嫂子,小丫头发脾气,她劝慰几句。
许筱又带鸭汤来了,小丫头正在挂水,见了许筱,也不吭声。
许筱从保温杯里倒了半碗汤,“心怡,趁热喝点汤,妈妈早上四点钟起来炖的,应该很烂了。”一边说一边用勺子舀了汤递过去。
心怡大约是烦了,手一抬,汤全泼在被子上,“我不稀罕,你这坏女人!”
“心怡!”许筱如遭雷击,握着勺子的手一软,勺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心怡,太没礼貌!”季小凡厉声喝道。
“妈!”心怡委屈地喊了一声,弯弯睫毛上挂着的泪珠,盈盈欲坠,“当初她不要我,现在又要做我妈妈,我又不是东西,她想要就要,想扔就扔!”许筱的脸变得如同白纸,她挺直的脊背也一下子塌了下去,心怡的话如同最锋利的宝剑,一剑出击,就直刺要害,让人血溅五步。
“心怡,每个人都有难处,你妈妈当年也有她的难处……”小凡拿了毛巾轻轻给心怡拭泪。
“反正,我就是不认!”小丫头性子上来了,虎着脸就不肯松。
空气像是给冻结住了。
“嫂子,我们出去走走。“季小凡边手脚利落地收拾一边对许筱说。
医院里也有一个小小的花园,小虽小,却也是麻雀的五脏,一一俱全,小桥、流水、金鱼,古木参天,鲜花嫣然。
季小凡找了张石椅坐下,“嫂子,坐吧,不要与心怡计较,她还小。”
“我不会计较,再怎么说我也不会生气。”许筱擦着眼角的泪痕。
姑嫂一时无语。
“小凡,当年是我不好,我也没脸要求你,可我求你看在你哥的份上,把心怡给我吧!”忽然,许筱一下跪在季小凡的面前。
“嫂子,跪不得。”季小凡慌忙抱起许筱,“这么多人看着呢!”
“看着我,我也不管了。”许筱呜咽着。
“嫂子,你平静平静。”季小凡轻拍着许筱的肩膀。
“小凡,”平静下来的许筱抬头看着天边的流云喃喃,“小凡,人活在世上走一遭,每天都面临无数取舍,大到婚姻工作,小到粒米寸蔬,到底怎样才算对?到底怎样才能让心头圆满,不缺失?”
季小凡说不上来,抬头看天空的变幻的流云。
“当年我抛夫别子,跑到上海,一心想我还年轻,我长得也不比别人差,别人能嫁大老板,我也一定能够。在上海漂了多年,我慢慢就明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个世界有钱的男人和你玩玩可以,娶你凭什么。条件差的,自己心里不甘。就这样子拖了三年,单位体检,我被查出来乳腺癌。”
“嫂子,你乳腺癌?”季小凡大吃一惊。
“我当时就想自己是报应。当初如果自己不虚荣,不与别人攀比,老公孩子热炕头,青菜白饭也是幸福一天。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手术做了,我一辈子也完了,我也不敢回来找你们,想是想得厉害,医院里没人陪护,咬着被角哭,谁叫自己有着好日子不过,非想麻雀飞上枝头做凤凰!”
“嫂子,你受苦了。”季小凡握住许筱的手。
许筱停顿了一下,接下去说:“去年,有回和朋友逛街,无意中看到一个无性婚介所,那些女孩子就怂恿我去试试,我拗不过他们就进去了,碰到了MIKE,你看他潇洒英俊,可是先天性阳痿,一直自卑的很,两个人一起谈谈,觉得还挺合得来,我就跟他结婚了,我越来越想念心怡,我就把情况告诉了MIKE,MIKE也支持我,小凡,MIKE出身商业世家,心怡跟了我们,治疗更方便一些。
小凡没做声。
“小凡,到了我这一步,钱财、美貌、事业,别人孜孜以求的东西对我来说都是过眼云烟,我现在只想和MIKE一起过最普通人的生活,一起打扫卫生,一起买菜做饭,傍晚的时候手牵手散散步,有一个心怡,我想这样的家就圆满了。”她又抬起头,“小凡,我是不是很傻,花了这么多年这么多代价,伤害了你哥、你,还有我自己,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最终明白最平凡的就是最幸福的。”
“嫂子,我哥走的时候,他一直不肯闭眼,一直挂念着两个孩子,我在他面前发誓,一定尽心尽力把两个孩子抚养长大……”
“小凡,我是心怡的亲妈,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对她不好,你就成全了我吧!”许筱泪眼婆娑,拉着小凡的手不放。
季小凡看向面前的池塘,那里洁白的睡莲静静开放,每一朵花都是那么纯洁,宝相庄严,肥圆绯红的金鱼从碧绿荷叶下游过,浮在晶亮若琉璃的水中,仿若空中游动。很久很久,她才缓缓道:“我记得有位高僧说过,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每个人都曾天真,只有经历过,纵然结果令人大失所望,纵然历尽劫波还只回到原点,可是我们的心成熟了,懂得了幸福,否则给你再多幸福我们都无法体会快乐。”
又沉默了很久很久,季小凡站了起来,“明天买一个芭比娃娃,心怡想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