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就在盗帅楚留香去见王静怡时,乘坐的地铁九号线上,趁着关门的一瞬间,盗帅楚留香偷了一个手机。本来昨天他不想工作,昨天是工休,一个礼拜,盗帅楚留香上班五天,休两天,这是他和其他小偷的区别;和白领和公务员是一样的,比很多在民企里打工的还要人性化。但他一般休在周一和周二,周一周二大伙刚上班,精神饱满,注意力集中,不易下手,从周三到周日,全天不休。因此,在九号线上偷这手机,等于加班。同时,九号线不属于他的地盘,在这里偷东西,等于跨区作业,而跨区作业,就像销售把自家订单出卖给别家公司一样,属于违反职业道德,盗帅楚留香一般不冒这种风险,就像普通销售不敢做这种生意一样,钱是挣不完的,但生命是有限的,凡事不能过分,要学会适可而止。
加班抢这个手机,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他自己的手机太土,还是诺基亚的老款,方方正正,厚厚墩墩,防身可以,泡妞不行,因此拿不出手;二是那一对年轻人,太可气了。一个女的,不守妇道,咋咋呼呼,在教训一个卖唱的,旁边那个男的,不但不出言制止,反而鼓掌叫好。盗帅楚留香虽然是个贼,但古风犹存,看不得恃强凌弱,看不得嚣张跋扈,更看不得男人为虎作伥。又见那一对亲亲热热,谈笑风生,女的看男的,面带桃花,目送秋波,想想自己德艺双馨,才貌双全,却落得无人欣赏,不禁有些失落,失落又转成了愤怒,种种原因糅在一起,让他不加班也不行了。
待手机抢到手,冲出地铁,车门恰好关上,这一招是盗帅楚留香新学的,没想第一次出手,便能马到功成,心中得意,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失主贴着车门,拍着车窗,不住叫喊,却只能望洋兴叹,目送飞鸿,不禁又笑了。
躲到地铁站的公厕里,盗帅楚留香拆下诺基亚的卡,想换到苹果上,这才发现苹果上用的是小卡,和诺基亚的不配套,没法换。再一看联系人和通话记录,都只有一条,取名“待搞定”,不禁笑了,原来这失主还是同道中人。盗帅楚留香想了想,便没换卡,删掉通话记录,又把“待搞定”设成王静怡的号码,顺手拨了个电话,问王静怡现在在哪。
挂了电话,盗帅楚留香又发现苹果里还存着一段视频,一个女的,先和一个老头干,再和一个光头干,老头是个快枪手,光头倒会持久战,看着看着,下面不知不觉翘起,想起晚上约会的王静怡,愈发欲火焚身。从公厕出来,盗帅楚留香突然想到,那失主看这种玩意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偷了他的手机,算替天行道!
但令盗帅楚留香没想到的是,“梦巴黎咖啡馆”是家黑店,王静怡就是这家黑店放出的鱼饵!刚到手的手机,还没捂热,就被人抢走了!手机本不是自己的,抢了也就抢了,就当浮云,但抛开手机不说,还挨了顿打!光挨打也就算了,更关键的是,他的真诚,他的痴情,他的信心,全被王静怡和“梦巴黎咖啡馆”给毁了!
出来后,盗帅楚留香回头望着“梦巴黎咖啡馆”的招牌,恨得咬牙切齿:“太过分了!不仅伤害我的身体,还伤害我的感情!”
又指天发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昨天晚上,盗帅楚留香没回浦东,走了一个半小时,去了他在普陀区租的一个房间。时候不早了,地铁公交都已收班,从闸北打车到浦东,车费至少要一百,平时有钱都舍不得,更何况现在没钱?
在上海,盗帅楚留香共租了三个房间,浦东一间、普陀一间,还有嘉定一间,不贵,图的是安全,也为工作方便,干这行,最忌讳死守一处,须得狡兔三窟。普陀的房间是和人群租,一套三室两厅的毛坯房,被二房东租下来,分割成大大小小十几间,简单装修,再分别租出去,一套毛坯房,月租撑死了不过三千,每一间房,面积从五平到二十平,价格从八百到两千,若全租出去,租金至少两万,因此利润高得吓人。盗帅楚留香常感叹:“不如跳槽算了,赚的钱不少,还没风险!”
回去后,盗帅楚留香想了一宿,也没想好这仇该怎么报。按说去报仇,得有兄弟帮衬,一个人去,无异于羊入虎口。但盗帅楚留香属于独立创业,没有组织,原本想的是进了组织,钱挣得再多,落下的没几个,全给资本家卖命了;也不自由,作息时间皆有规定,不能由自个儿说了算。他不但不进,还劝别人:“打工,打工,到头一场空!”因为总是劝人,又把组织得罪了,平时都得小心翼翼避免冲突,现在出事了,哪还能指望组织来帮忙?到了中午,主意没想出来,肚子先饿了,盗帅楚留香打开电磁炉,煮了一搪瓷缸挂面,想了想,又加了两个鸡蛋。
端起碗,盗帅楚留香用筷子挑上一指面,“哧溜”一声入口,还没开始嚼,便听见外面“砰砰砰”的叫门声,盗帅楚留香一惊,以为失主找上门了,又一想,觉得不大可能,放下碗筷,走到门前,嘴里嚼着面,含糊地问:“谁啊,一大清早的!”
门外传来一阵瓮声瓮气的声音:“我,开门!”盗帅楚留香一听,便知道来人是二房东老郑。
老郑今年五十一岁,安徽铜陵人,来上海八年了,刚来时在小区当保安,吃住都在车库里,是个穷光蛋。后来因为机缘巧合,老郑跟着其他安徽人干上了二房东。干二房东看似简单,但也有门槛,头一条就是有门派之分,而这一片,是安徽人的天下,外省人想插一脚,先得问安徽人同不同意。老郑一共租了六套房,分割之后,变成了七十二间,每个月光靠收租,就远胜普通白领,但他还只是个小角色,安徽人中最厉害的,租了八十八套房,日进斗金,过得比公务员还红火。
盗帅楚留香和老郑关系一般,他瞧不上老郑,一个安徽来的农民,靠着投机取巧,过上了不劳而获的生活,对国家,对民族,对人民,没有丝毫贡献!因此见着老郑,冷着一张脸,也不打招呼,背地里还愤愤不平,骂道:“什么玩意儿,寄生虫!”
老郑也瞧不上盗帅楚留香,平时经常见不着人,神神秘秘的,不像干正当职业,又不讲卫生,上了厕所不冲马桶,好几次被人投诉了!更关键的,是交房租时不爽快,几百块钱,拖拖拉拉,看得比他祖宗还大!现在几百块对于老郑来说,已经是小钱了。
听是二房东,盗帅楚留香放下心来,但又不想搭理老郑,故意装傻:“你是谁呀?”
老郑在门外没好气地说:“还能是谁,房东!”
盗帅楚留香这才放心,去给老郑开门。
打开门,老郑跟他急了:“昨天你去哪了呀?找你半天了!”
盗帅楚留香开始装糊涂:“没去哪呀!”
又做出奇怪的样子:“昨天我休息,一直在屋里呀!”
老郑也不跟他罗嗦,说:“马桶又堵了!折腾了半天才修好!我说你这人,打扮得倒油光水滑,怎么就这么没有公德心呢!”
又伸手要钱:“修马桶的钱,可得你出,加上上个月的房租,一共一千二,赶快拿来!”
盗帅楚留香急了,他昨天晚上回来,腹中绞痛,一打开马桶盖,一股恶臭差点没把他熏晕,一手捂着鼻子,一手冲水,只听见“咕咕”了半天,却不见半点水出来,不得已,溜到楼上的楼梯间,趁着夜深人静,四周无人,才勉强解决了问题。现在老郑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倒打一耙!是可忍,孰不可忍,马上嚷嚷:“马桶堵了,关我什么事呀!”
老郑:“不是你,还能是谁?”
这下盗帅楚留香更急了,明明没干,老郑却认准是他,这不光是钱的问题,更关系到一个人的清白,清白可是大事,“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呀!盗帅楚留香急得脸红脖子粗:“屋里住了十几个人呢!你凭什么就赖上我?”
又说:“昨晚十二点我才回来,那个时候马桶就堵上了!”
又说:“谁干的,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我干的!”
老郑望着盗帅楚留香,奇怪地说:“你刚才不还说你一直在屋里吗?怎么又变成十二点才回来?”
又指着盗帅楚留香的鼻子:“你到底是干嘛的呀!我可告诉你,房子我只租给有正当职业的!”
盗帅楚留香拨开老郑的手,没好气地说:“我干什么,关你屁事!”
又撇撇嘴:“一个安徽来的农民,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装什么装!”
老郑生气了,他生平最恨两件事,一是地域歧视,二是农民问题,平时说话办事,特别注意分寸,唯恐露出一丝外地乡土气息,现在盗帅楚留香哪壶不开提哪壶,打人不打脸啊!是可忍,孰不可忍,推了一把盗帅楚留香,嚷嚷:“安徽来的怎么啦?农民又怎么啦?交了钱,给我滚蛋!”
一个“滚蛋”,把盗帅楚留香也惹火了,指着老郑:“有种你再说一遍!”
老郑连续推了盗帅楚留香几把,边推边骂:“一个贼骨头,马桶都不冲,还看不起农民!马上给我滚蛋!”
新仇添上旧恨,再加上昨晚的遭遇,一股怒火直往盗帅楚留香脑门上冲,再也控制不住,操起桌上的搪瓷碗,结结实实扣在老郑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