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雨虽美丽,却也是转瞬即逝。不到一刻钟,夜空中便又恢复了寂静。
雪衣颇有些失落的望着天,她是明白为何有那么多仙女私自下凡了。这人间的确有很多很有趣的事。比如上次宫砚痕带她看得打铁花,那样壮阔绚烂的美丽雪衣是第一次见。如今又见流星雨,雪衣是彻底喜欢上人间了。
还有……人间的人。
想罢雪衣抬头望了一眼宫砚痕,借着月光见他仰头望着星空,清隽的面庞完美得不可思议。
她知道苏瑾年是喜欢小夭的,从苏瑾年看小夭的眼神,对她呵护备至的关怀,雪衣便能看出来。但是她对于自己却是看不清的,宫砚痕这样对她,她对宫砚痕产生了异样的感情。不同于对小夭那样亲近的友情,也不同于对苏羿临那样礼仪具有的友情。那么对于宫砚痕,就是所谓的喜欢了吧。
“宫砚痕。”雪衣突然轻轻的唤他。
宫砚痕低头,“嗯?”
“你可知爱是什么?”雪衣问道。
宫砚痕愣了愣,眸底浮现了笑意,答道,“爱有很多种。有人不相信爱,却也有人视之如命。爱可以是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亦可以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还可以是生死相随,白头偕老。”
这两句话深深的震撼了雪衣的心,她忽的有些向往。
“你喜欢哪种?”
宫砚痕笑而不语,他不仅只取一瓢饮,他还要生生世世一双人。他要把世上最美好的爱给雪衣。
雪衣虽聪明伶俐,冷静自持,却也和所有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都对美好的爱情向往不已。
雪衣咀嚼着这句话,心潮澎湃,从未有过的感觉充斥着她的胸腔。
“阿雪的生辰是何时?”宫砚痕问她。两人的交流似乎丝毫不为这风沙所动。
雪衣敛眸,生辰?她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是何时,她已经一千五百多岁了,谁又在意那些呢?
“你是何时?”雪衣不答反问。
“我?”宫砚痕唇角晕开了淡薄的笑,“八月十号。”
“那我也是八月十号。”雪衣忽的浅笑道。
宫砚痕愣了愣,不知雪衣为何这样做,心里却是开心的。
两人就在这漫天黄沙中度过了一晚,第二天早晨两人又开始坐上骆驼赶路。
从日出又到日落,从狂风呼啸又到归于平静。两人在戈壁滩上行走了两天两夜,期间又遇到两次野狼围攻,却又都被宫砚痕和雪衣一一解决。也遇到过沙尘暴,两人差点走失。宫砚痕一直紧紧握住雪衣的手,牵着骆驼一步一步向前行走。
在第三天早晨,两人终于走出了戈壁滩。
走出戈壁滩时,两人身上都是厚厚的风沙。幸而有帷幔挡着脸,不然在戈壁滩上是眼也睁不开了。
两人将骆驼转卖,换了一身衣服又继续赶路。
此刻两人正牵着马走在郊外,周围寂静一片。忽而一只白色的信鸽落在了宫砚痕的肩头,“咕咕”的叫了两声。
雪衣停下脚步转头看了看他肩头上的白鸽。宫砚痕取下白鸽腿上的字条,雪衣静静的看他动作。
“怎么了?”见他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下,雪衣问道。
宫砚痕将字条递给她看,雪衣垂目看完后,脸色变了变。
“怎么会这样?”字条上说宁君城三人再遇追杀,宁君城身受箭伤。
“如今的灼曜已然是风暴来袭的前夕,王爷被秘密召回京城,定是皇上有事要交代。可能……关于皇储之位。”宫砚痕眼眸深沉,语气听不出一点情绪。
“可是……小夭不是说王爷并不受宠?”雪衣有些困惑。
“阿雪,凡事没有表面那么简单。有的人看起来是好的,实则暗藏祸心;有些人表面看起来是无情冷血的,实则是暗中关心他人。”宫砚痕嘴角扬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雪衣在心中揣摩了片刻,倏尔眼中一亮,她猛地看向宫砚痕,“你的意思是……”
“宫家世代为朝廷做事,几乎每个宫家男丁都去了军营,在灼曜王朝的历史上可谓是战功显赫,整个家族也是灼曜第一大家族。宫家也十分受历代皇帝信任,我父亲亦是这样。”两人又开始缓走于郊外。
“在我小时候,有一天我父亲便告诉我,要我这一生都为十四王爷奔走效劳。要将他作为唯一的主子。所以在我做上了大将军,有了能力之后,我便以朋友的身份一直在他身旁,替他赶走那些讥笑殴打他的人。”
雪衣神色微微动容,问道,“为何?”
“我父亲说,这是当今皇上的意思。”
说到这里,雪衣明白了。
“那这两次的刺杀又是何人所为?”
“自是觊觎皇位的人。”
宫砚痕停下来,在地上推了一堆干草堆,又将它点燃,待燃尽之后。宫砚痕从中拣出一支被烧过的木枝,在字条的反面写下几个字:遇难则出。
他要吩咐华冥在宁君城遇到无法渡过难关时出手,利用在京的所有势力,不论明势力还是暗势力,无论会遇到什么,都要帮助宁君城。
如今宫砚痕既要去救自己唯一的妹妹,自己唯一的主子兼好友现在又走向了朝廷风云。宫砚痕不会分身术,所以宁君城那边只能命自己的心腹看着。
这寥寥四个字,包含了太多意思。
然后又绑在了白鸽的腿上,宫砚痕食指和拇指弯曲含在双唇间吹了个响亮的哨声。白鸽一听便扑腾着飞向了天空,然后消失不见。
宫砚痕目送着白鸽的消失,然后翻身上马,“明天我们就能到南城了。”
雪衣微微抿了抿唇,上了马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会骑马。
见她坐上了马却并没有动作,宫砚痕转头问道,“怎么了?”
雪衣转头与他对视,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的说,“我不会骑马。”
听言宫砚痕忽的笑了,越发觉得面前这个少女真是可爱极了。宫砚痕向雪衣伸出手,雪衣脸颊有些火烧。暗自运力便飞身掠向了宫砚痕,拉住宫砚痕的手坐在他的后面。
“改天我教你。”前面的他声音犹如仙音,语气似乎带着淡淡的笑意。
宫砚痕轻夹马腹,马便慢悠悠的走了起来。宫砚痕将雪衣的双手拉倒自己的腰上,“小心掉下去。”
雪衣的手顿了片刻,最终还是抱紧了宫砚痕的腰,道,“教我下棋又要教我骑马,你不如直接做我的老师,顺便也教教我琴棋书画?”
她半带调侃的语气令宫砚痕心情大好,回道,“阿雪若是想的话,我也是可以教阿雪的,必定倾囊相授。”
“琴棋书画你也会?”雪衣挑了挑眉,棋他是教过了,难道别的也会?
“萧,琴,笛……草书,瘦金体……不知阿雪想学哪样?”
“你都会?”
“略通一二,若是阿雪嫌不够好,我也是可以去再学的。”
真是……
许久不闻雪衣回答,宫砚痕眼眸含笑,“抱紧了。”
话音未落,宫砚痕猛地一扬马鞭,马吃痛,霎时如飞起来了一般。
雪衣下意识的抱紧宫砚痕,任疾风肆弄着她的头发。
感受到腰上的力道,宫砚痕轻瞥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淡薄的笑,极淡极浅,却是他全部的真心。
一直策马有了两个钟头,宫砚痕远远看见前方的大树上挂着一个布条,用黑墨写了大大的“茶”字。
然后就看见一队人马停在茶摊边,一个男子正背对着宫砚痕坐在桌前喝茶。
不消片刻宫砚痕御马便到了茶摊前,宫砚痕猛拉缰绳,烈马扬起前蹄嘶鸣了一声便停下。
“先在此喝杯茶再走。”宫砚痕对身后的雪衣道。
两人下了马,正要去找个位置坐下。不料刚靠近茶摊便被一男子拦下。
“大胆!没看见我们公子在此饮茶吗?尔等平民怎敢打扰?”他瞪着眼睛,语气傲慢。
宫砚痕眸色渐深,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我们喝我们的茶,干你们何事?”
“我们公子何其尊贵,哪容得你们与他一同喝茶?”他被噎了一道,而后气焰更加嚣张。
“哦?”宫砚痕似笑非笑,眼眸深不见底。那名男子原本还想说几句但看到宫砚痕似笑非笑的表情就莫名其妙的背后一股凉气,什么话都卡在嗓子眼了。
“不得无礼。”他身后的男子出声喝止,随即转过身,男子一听立即没了嚣张跋扈的模样,哈着腰转过身对着那名男子。
“是,公子。”
宫砚痕一看,眼眸越发深幽。
这不是独孤咫么?
“宫将军,好久不见。”独孤咫微笑着对宫砚痕道,虽是笑着却仍能让人觉得阴气沉沉。
独孤咫的视线扫过他旁边的雪衣,又落到宫砚痕身上。
怎么会这样?她不是说过宫砚痕和雪衣两人在利州定会死一人吗?为什么现在他们两个都完好无损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宫某见过独孤太子。”宫砚痕嘴角噙着一抹冰冷的笑。
“本王的侍从冒犯了宫将军,相信宫将军不会介意吧?”独孤咫虽是这样说着,却是毫无责怪之意。
独孤咫旁边的侍从现在才知这是大名鼎鼎的铁血将军宫砚痕,内心后悔不已。又听独孤咫这样说额头上更是冷汗不止,生怕宫砚痕一句话就要了他的命。
“无妨,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眼识泰山的。”这话似乎意有所指,独孤咫听罢面上的笑有些挂不住。
“来人啊把他拉下去,杀了,喂狗。像这样有眼不识泰山的人本王留着有何用!”独孤咫眼眸含冰又似乎带着怒火,气沉丹田沉沉的吩咐道。
那名侍从一听顿时腿软跪倒在独孤咫脚边,“太子殿下饶命啊太子殿下!”
独孤咫不为所动,将侍从踢开站起身,冷冷的道,“拉下去!”
“太子殿下……”侍从惊恐的求饶,他急忙爬到宫砚痕脚边,“宫将军、宫将军……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宫将军,恳请将军饶小人一命啊!”
这是干什么,向他示威么?宫砚痕心下冷冷一笑,没有理会脚边的苦苦哀求。
雪衣蹙着秀眉看了一眼侍从,最开始气焰嚣张,狗眼看人低,现在又这样低声下气的求人饶了他一命。这样的人,死不足惜。最大的可惜就是他本是无辜的,可惜却当了独孤咫的出气筒。
“还不快拉下去,脏了本王的眼!”独孤咫见宫砚痕竟然无动于衷,心中更加恼怒,大喝出声。
旁边的两个侍卫走过来一人拖住侍从的一只手,“太子殿下饶命啊!太子殿下……”男子的哀求声渐渐远了,直到听不见。
独孤咫哼了一声,对宫砚痕道,“不如宫将军坐下来同本王喝杯茶?”虽是邀请,但独孤咫面上却是高傲的。
“还有,雪衣姑娘也一起?”他的视线又转移到了雪衣的身上,眸底闪着征服的欲望。
雪衣看也不看他一眼,对宫砚痕道,“那边有两个空位子,我们去那边。”
宫砚痕颔首,对着独孤咫淡薄一笑,“多谢独孤太子抬爱,宫某实在承受不起,独孤太子是什么身份,宫某是什么身份,宫某牢记在心。”
独孤咫并非真心邀请,但是真的被拒绝之后,心中还是怒不可遏。宫砚痕凭什么敢拒绝他一堂堂塔银太子?
宫砚痕和雪衣正准备走过去,却听独孤咫沉沉的说了句,“宫砚痕你不想救宫花痕了吗?”
宫砚痕停下脚步,却是不转身。
“别不识抬举,本王请你喝茶是你宫砚痕的荣幸!要是把本王弄得不高兴了,宫花痕……你是永远,永远也见不到了!”
听着他威胁十足的话,宫砚痕却也不恼,继续往前走。
独孤咫眼见着宫砚痕和雪衣走到不远处的桌前坐下,怡然自得的模样。独孤咫怒火中烧。蓦地踢翻桌子,阴着脸吩咐,“走!”
“是!”他的随从都垂头抱拳应了声,却不难听出其中的小心翼翼。
独孤咫骑上马,阴沉沉的看了一眼宫砚痕和雪衣的方向,随后领着一大队人离开了茶摊。
待独孤咫的人消失在了路的尽头,茶摊老板才颤颤巍巍的从柜子后冒出个头。
“来两碗茶。”宫砚痕垂目道,声音不大不小,平静无波,但茶摊老板却是听清楚了。
“好咧。”
不一会儿茶摊老板送上两碗凉茶,雪衣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顿时感觉周身都凉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