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我没剑。”少年环顾四周,看到刚才被他放倒的护卫头领手边的那把剑,微微点了点头,手一伸,那剑便临空飞起,飞了过来,一抓,已很准确地抓住了那把剑了。
少年回首对愣在原地的李恒说:“来吧!”
李恒回过神的同时接下了少年的第一击。紧接着两人便开始了猛烈的攻击,剑气所到之处,简直是天崩地裂。尘土飞扬,一旁有几棵大树被剑气割开了一道裂口,第二次又被剑气打到,竟倒下去了。小丫鬟觉得站在哪里都危险,但她又不想离开,她很想看这场精彩的打斗。
李恒渐渐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少年的剑术有些不成熟,毫无章法可言,有些时候出招都不合逻辑。他根本无法预知少年的招术。他使尽了他的招式,却渐渐无力对付少年的怪招。他渐渐败下阵来,最后,他被逼到了树下,背抵树干拼命地挡住少年的攻击。
少年的脸上漾着微笑,整个攻击过程中,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剑在他手中游刃有余,运用自如。
“叮——”李恒的剑被打飞了。斜插进小丫鬟脚边的土中,小丫鬟吓得连连后退。
“小妹妹,闭上眼睛,不要看哦!”少年没回头,对那小丫鬟喊了一句。小丫鬟急忙用双手捂住了眼睛。
剑直直地插进了心脏附近的地方,血涌出来,染红了衣衫,剑尖刺破了后背,将李恒钉在了树上。
“你赢了。”李恒忽然显得有些苍老地抬头对少年说。微微一动,竟吐出了血来。
“是啊。”少年仿佛只是赢了个小赌一样,潇洒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要我救你吗?”少年有些嘲讽地望着李恒。
“不用了。你救了我自有人会来杀我。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如今,我败了,武林中已无我立足之地了。”李恒染血的双手握住了胸口的剑,用力一转剑柄,然后,疼痛消失了。小丫鬟发出了尖叫,而少年抱胸而立,漠视一切。
“我想问你,你师承何人?”临死,李恒费力地抬头,问少年。
“如果你想问我的剑法师承何处,我可以告诉你,这是我第一次握剑。”少年淡淡地回答。
李恒惊讶的表情再也没有消失。
在意识消失之前,他听到了从遥远的时空中传来的声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与君相随,天涯海角。”那双手交到了他的手中,同时交到他手中的还有一个人的未来。执剑的手第一次颤抖了。
“你真的愿意与我生死相依吗?我要过的生活是浪迹天涯四海为家的日子,我给不了你一个安定的家,我……”那双手轻柔地捂住了他的嘴:“我愿意,只要让我跟在你的身边,再苦的日子也是幸福的。”
他受宠若惊,就在那一晚带她离开了叶家大宅。一路逃离,一路被追杀。他为了她,染一身血腥,一路的尸身记录了他们的艰辛。她为他包扎伤口,那段艰辛的日子倒成了他们最幸福的时光。
后来他当上了武林盟主,才发现,这条路是错的。杀上门的人太多了,她在这儿很不安全,那时,她又生下了他们的女儿,这更让他担忧。正好皇上下旨召见她们母女。他忽然就想到了保护她们的最好方法。后来,每月归来一次,令他更想她。都舍不得她走,但念及她的安全,还是狠心送她回到了宫中。
一年前,女儿出嫁了。皇上容许她回家,可是,他恳请皇上让她住在宫中,女儿初嫁,不懂规矩,她还得教养她几年。那时,别人都不解他的所作所为,只有她,依偎在他怀里说:“夫君的心意,妾身知道,只是,亲身希望陪在夫君身旁,与夫君一起面对危险。”可是,最终,她还是听了他的话,被送上了宫中的轿子。
只是,如今他要走了,留下身后娇妻弱女该如何生活?女儿已经出嫁,便不用担心,但她呢?李家庄易匾换风,已非她的家,叶家也无道理再收留她了。
人世尚有牵挂,死不瞑目。
少年叹息了一声,伸手抚上了李恒的眼脸,回头对小丫鬟说:“通知所有下人,从今天起,我便是李家庄,不,应该是珞家庄的庄主了。”
小丫鬟才十二岁,什么也不懂,她第一次到荆地时,武林盟主就已经是李恒了。她没有见过荆地易主时的情况。她只是愣愣地看着曾经叱咤风云的李恒死在树下。她第一次看到了死亡。一直以来,她都很天真,她以为李恒会是李家庄永远的主人,然而,一切都变了。
少年叹气,伸手理了理小丫鬟的头发:“你叫什么?几岁了?”
小丫鬟这才回过神来,她哭了,哭得很用力很用力。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而哭。只是在哭了很久之后终于跪倒在地上。少年站在她身旁没有出声。然而他的心中却下了决心,要保护这个幼小的孩子。
后来,少年很自然地成了新一任武林盟主,而李家庄也更名为珞家庄。
那个小丫鬟名叫韩思雅。而那个少年正是清的师兄珞溪。
珞溪当上武林盟主的第二天便开始广发英雄帖,召集各路英雄豪杰参加武林大会。
在大会上,不服于新一任武林盟主的可挑战武林盟主。这也是武林大会的地方总是定在荆地藤山山顶的枯藤山庄的原因。枯藤山庄中有一个很大的比武擂台,擂台边更是连看台都准备好的。
藤山植被以藤为主,枯藤山庄因只在召开武林大会时才有人,便被那些藤条覆盖得有些地方都看不到原先的建筑了。连上山的路,也被藤条缠得见不到土地。这也是用来考验那些前来参加武林大会的人的。他们必须在英雄帖发出后的三天内赶到荆地藤山山顶的枯藤山庄,否则就被取消参加武林大会的资格。
英雄帖发出后不久,便有人开始攀登藤山了。按规矩,武林盟主上山的时间必须是刚刚好第三天结束的时候,那样一来,珞溪便有机会在武林大会开始之前先看一下那些各色各样的人了。
溪派出去的目者每天都会准时回来报告。有不少人被那些看上去听美丽的妖女藤围住,吸取了养分,成为供妖女藤生长的活体肥料,也有不少人在藤与藤之间迷了路,最终逃逸无果,饿死在半山腰上,还有不少人中了藤毒,不堪痛苦,或疯,或狂,最终自残,无论是死是活,其状都极其惨烈。当然也有人突破重重困难,最终登上了山顶,在那座荒芜的枯藤山庄中等待武林大会的开始。然而,并不是到达了山顶一切都安全了。三天内,山顶有可能绝粮断水,各种各样的困难险阻依然伴随着他们。然而,最令人颤栗的是人祸而非天灾。人心叵测,那些妄图在武林大会上杀死新一任武林盟主,取而代之的人,一路除去他们认为对他们不利的人。一次武林大会,必会有死伤,然而却也为武林优胜劣汰了许多人,是武林大一次大换血。
三日之期一到,溪点地若飞,一路沿着三日里已经被武林人士重新开辟出来的上山之路飞奔到了山顶。
枯藤山庄内,溪平静地坐上了武林盟主的宝座,经过了一路从山脚到山顶的狂奔之后,连气都没有喘,足可见他的内力有多深厚。
“今日召集大家来,是希望借众人之手,一起杀进皇城,将那个病恹恹的皇帝和那个没出息的皇太子给杀了。自从那狗皇帝上任以来,黎民百姓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我们武林中人,个个讲究行侠仗义,但这大祸根不除,哪还有正义?”
座下众人都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说。忽然,有人在人群中说:“我们江湖中人从不参与朝政。谁来当皇帝与我们何干?”
然后,语毕,一阵清风吹过,那个自以为在人群中不会被发现的人俨然感到他身后的长发忽然在齐颈处断开,他紧张地确认着自己不是在做梦,害怕得不敢再言语了。
“下一次便是你的脖子了。”溪冷冷地说,“二十年前,新皇登基,却接连发生了两起血案。珞家上下七十三条人命,尤家上下总计八十九条人命,一朝一夕之间,尸横遍地,血流成河。达官贵族尚且如此,穷苦百姓的日子岂会好过?赋税之重使不少人自杀而死,穷者更穷,富者更富。你倒说这与你无关了?”语毕,溪冷哼了一声。
“在下御风阁阁主萧风想向盟主讨教讨教。”看大会陷入了沉寂中,有人走上前去说道。
溪看了他一眼,冷笑说:“我敢说你连三步都走不了。”
“那不可能!”萧风不相信。
“那好,如果你能走三步,我便将盟主之位让给你。”溪仿佛是随口应道。
萧风提剑谨慎地上前。一步,风过,发断,二步,流光闪过,剑断。他再也无法往前走了。仿佛有无形的压力正在压着他,令他无法动弹。最后,他跌倒在地上,身体一动,竟有大口的血从口中喷出,他惊惧地抬头,用仅剩的力气说:“妖!你是妖!”
“错。我不是妖。是神。”溪坐在宝座上,气势凌人地说,“我乃前任神子之徒,本任神女的师兄。神要灭媛朝,而非我。”
众人再一次面面相觑。也不知是谁带头,所有人都跪倒在地上:“听神差遣。”
溪满意地颔首,说:“以神的名义,召集你们所能调动的所有人手,紧急训练一月后,进军皇城。”
一月之后,溪站在高地上,看着他训练有素的军队,露出了满意的微笑。然而,片刻之后,他的笑容僵在脸上:“那丫头竟然在施法。逆天法术?不好!”顾不得身旁陪他检阅军队的彭海将军,溪双手结成手印,千万条光芒如千万条小蛇,伸向不远处的皇城。
“娘娘!皇上醒过来了!”彩云匆忙地跑进叶澄的房中。
“真的?”叶澄惊喜地站了起来,“快带我去看看。”
皇上坐在床上,他的身上笼罩着金色的光芒,看见叶澄进来,他伸出了手:“皇后,朕想跟你,白头偕老。”
叶澄哭着扑了过去:“皇上会好的,皇上一定可以和臣妾白头偕老的。皇上这不是好多了吗?”
“好多了……好多了……”皇上喃喃自语着。忽然,有万道金光射进房间来。第一道金光射到皇上身上时,那些笼罩在他身上的金光就随之消散了。
叶澄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她脱口而出:“不要!”然而那些金光极其准确地射到了皇上的身上。
当所有的金光都消散之后,整个房间里没有了任何声响,只剩下皇上僵硬地倒在床上的声音,巨大得震耳欲聋。
叶澄一时没反应过来,站在那儿,愣愣地看着。彩云壮着胆上前,试了试皇上的鼻息,退后三步,跪下说:“皇上……驾崩了!”
顿时,哭声四起。守在床边的太医,皇上房内的侍从们,还有守在门外的大臣们一齐跪下,哭声几乎可以传到皇城之外。
叶澄回过神,猛地扑到了那张床上,双手托住皇上的头,叫着佚照。夫妻二十年,终没能白头偕老。难道真如他所说,她乃妖女,不配做皇后,她做皇后,媛朝必亡?她不信!她对皇上撒娇说他欺负她,皇上一怒之下,灭他九族。可终留了他的命。而她究竟是妖女。尤、珞两家先后族灭。如今,皇上又染病而死,难道她真的是妖女?扪心自问,她爱皇上吗?不,她爱的人是他。那她爱他吗?也不。她灭了他一家。原来,那是一场错误的缘,错了,所以理不顺了。他死了,皇上也死了,她也该走了呢!
叶澄目光呆滞地拿起了一旁不知用来做什么的白绫,围上了自己的脖子,好在彩云及时发现,才阻止了她:“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太子还小,您若也去了,那太子怎么办啊?”
叶澄听了这话,眼睛发亮:“对!我还有林儿,我不能死。我不是妖女,她才是!她杀死了佚照!对!就是她杀死了佚照!她还要杀林儿。我不能让她得逞。快!去杀了她!”
彩云听得直冒冷汗,皇后的神智似乎有些不清了,她警觉地问:“谁?”
“清。”叶澄咬牙说。
侍神殿,清的逆天法术被人打破,手上的光芒瞬间泯灭,她微微一动身子,便喷出了一口鲜血来。珞珠惊吓得忙上前扶住她:“大小姐,怎么了?”
“我没事。”清抬头说,“恐怕,皇上已经驾崩了。”
“啊!”珞珠又是一惊。
清对着空气冷冷地说:“你终究还是插手了!”
有常人听不见的声音回道:“明明是你在多管闲事。逆天法术是师傅教我们去救人行善的。像狗皇帝那种人,不值得。小清你等着,我很快就可以带兵杀进皇宫了。到时候你可不能叛变啊!”
清没有回答,伸手扶着珞珠站了起来说:“你收拾东西逃走吧!皇后派人来抓我了。”
“不,大小姐,奴婢不走,要死就陪大小姐一起死。”珞珠抓起清的袖子不肯松开。
清叹息一声,说:“那,只好如此了。”挥手间,两人已换了张脸,清脱下神女服,又让珞珠把衣服脱下来。然后,她把衣服仍在床上,点了把火。当火势渐猛的时候,清和珞珠从窗户里翻了出去,穿着清随手翻出来的两件素衣,向潮汐殿走去。
“大小姐,”珞珠压低声音对清说,“奴婢不明白,为什么要将大小姐的神女服和奴婢的衣服放在床上呢?”
“三天之内,它们会代替我们做我们的尸体。”清简单地回答。
很快便到了潮汐殿。自从维夕成了太子妃之后,潮汐殿便只剩叶茗一个人了。她整日坐着发呆,想远在天国的夫君,想同在宫中,却不能相见的女儿。忽然间就明白了姐姐对她的恨。是的,她是恨她的。如若不然,那为什么当年她要怂恿父亲派出那么多顶尖杀手来追杀她和她夫君呢?大哥与人私奔被抓回也未受罚,而她,却一路不像是私奔而是逃命。原来姐姐恨她这么深。而叶茗直到一个人面对荒芜的园子才终于明白了这一切。她支走了所有的手下,偌大一个潮汐殿中只剩下她一个人了。要孤寂就孤寂个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