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上个月我让她到我这儿住了一周。她现在好多了,也许是因为有了男朋友,但愿他们能很好得相处下去。”
“你呢?看样子一定很不错。”
“马马乎乎,普通职员,我在一家服装公司工作。现在我搞时装。一年以前我在便装部就不是这身打扮。工作服,职业原因。”她指指身上的时装。
高洋这才明白,再看看屋里的气氛,问:“你还是一个人吗?”
“对!”特蕾西大方而又自然地点点头,她说话干净利索。
“你什么时候离开堪萨斯的?”
“两年以前。我拿了一个学士学位以后,就很快在这里找到了工作。工作以后太忙了。我们是一个跨国公司,所以中国、香港、台湾、日本、马来西亚、新加坡到处跑。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老相识。”她很兴奋的样子,又问:“你呢?怎么样?”
高洋真不想说自己,可还是说了:“千疮百孔、焦头烂额,明天还有个家庭纠纷案。”
“高洋,提起点精神来,让生活容易一些,干什么使自己那么劳累?”
“我跟你不同,我有家,有孩子。心态老了。”
特蕾西一听,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高声说到:“嗨!高洋,你还很年轻,干什么非要折磨自己苍老呢?你还有很多机会,不是吗?他是你的男朋友吗?”她挤了一下眼睛。
高洋笑了笑:“仅仅是朋友。”高洋突然又想了起来,问:“嗳!快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特蕾西诡谲地一笑,手一挥,说:“跟我来!”
高洋跟她进了卧室。同样是一间布置十分考究的房间。特蕾西打开窗帘。透过落地大窗户,俯瞰城市,一片灯光灿烂。窗前还放着一样东西用布盖着,特蕾西伸手把它揭开,是一个高倍望远镜。特蕾西走上前,眼睛凑近,调了一下焦距。
“一切尽收眼底,丰富多彩。想知道你的朋友在干什么吗?”
高洋一下明白了,瞪着眼睛,朝着特蕾西打了一巴掌,说:“可真有你的,在哪儿偷来的这么一招?”
特蕾西哈哈大笑起来,说:“你知道有部小说叫《残酷视野》吗?写的是一个进入中产阶级的人,脱离了他熟悉的生活区,搬进了高层公寓里。他脱离了朋友,非常的孤独。繁忙的工作之余,他唯一的嗜好就是用一个高倍望远镜看窗外的世界。有一天,他看到了一起凶杀案……”
高洋听的毛骨悚然,直愣愣的眼睛盯着她。
特蕾西一看她的样子,笑得两脚朝天,倒在了床上,说:“嗨!看你吓的,怕什么?我的视野又不残酷。我看的全是喜剧!不过,我还没有看到你们的Goodnight kiss!”
她的笑停止了,高洋也恢复了平静。她们回到了客厅。
特蕾西接着说:“寂寞的时候谁都会有,但很快就过去了。我有很多朋友。”
“怎么样?有男朋友吧?一定很年轻,很英俊!”
“我们也很年轻,很漂亮,不是吗?”她自信地扬着头,“不过也不是十七、八的小姑娘了,干吗一定找年轻英俊的。”
“那么就是有钱的老头?”高洋开起玩笑。
“我又不缺钱呀,干吗找个老头?”
“说真心话,我真希望你有一个很好的归宿。”高洋认真地说。
“人这一辈子很难说,就是个赌注。你别看我一直生活在洋人的圈子里,对国际婚姻并不是很赞赏。”
“干吗一定是国际婚姻?也可以选择国内的嘛!”
特蕾西睁大眼睛问:“你不觉得在外面久了,看中国男人都那么没劲?”
高洋笑了笑,表示同意。
“当然也有好的,但对于走上工作的中国妇女来讲,遇到中国男人的机会太少了。”特蕾西又说道。
“国际婚姻也不见得有什么不好吧?”高洋说。
“在我身边有很多起异族婚姻,没有一起是成功的。”
“为什么?”
“很简单,文化的差异!你跟自己的同胞结婚,你所接受的是一个人。而你同外国人结婚,你所接受的是一个家庭,一个民族。异国请调的恋爱,会给你带来无比快乐的新奇感,让你充满激情。而婚姻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共同体。一年、两年你不觉得,三年、四年你就会厌倦,跟所有的婚姻一样,都要经历一个婚姻痛苦阶段。如果是本民族的婚姻,你理所当然针对的是这个人,而如果你涉及异族,你就不仅仅是针对一个人,也许很多属于个人的问题,都会归结于他的文化背景,多方面的原因,加剧了这个婚姻的解体。就算勉强维持下来,也是伤痕累累。”
“就没有办法避免了吗?”高洋失望地问。
“谁都想避免,但很难!”
“你呢?准备怎么面对?”高洋觉得很遗憾,又问。
“最少要同居两三年再考虑结婚的事。我真的不想再第二次离婚了。年龄大了,考虑的事也比较多,自我保护能力也比较强。处于我这个层次,如果我想要男人,我可以有,如果这个男人不能使我的生活得比现在更好,我为什么还要他?”
特蕾西完全变了,她的观念,她的人生观。她变的很活脱,既不象美国女人那么放纵,也不象中国人那么保守,她是一个全新的女性,更加具有独特的魅力。高洋很欣赏她,又感叹自己。
“看来还是一个人生活着好。我真觉得活得太累了。”高洋说。
“别把男人看得太重。”特蕾西劝到,“美国人有种说法,女人最好的朋友是钻石;男人最好的朋友是狗。这是从前。你知道现在男人最好的朋友是什么?”
高洋想不出是钱、是权、还是女人?她摇摇头。
特蕾西手里按着电视的遥控器,劈里啪啦调换着台。她看了一眼高洋,笑着恍着手里的遥控器说:“就是这东西,遥控器。”
高洋听了好新鲜,也笑了起来。高洋很想和她多谈谈的,但时间有限了。她估计和她还会见面的。
“我有可能到圣路易斯来上学。”高洋说。
特蕾西一听高兴极了:“太好了!什么时候来?早点过来吧!”
“我又不是阔佬,还要搬家,还要租房,一大堆的事,能早吗?”
特蕾西两手一拍,说:“你一定是伟大的身材,穿六号的吧?你一定是!”
高洋苦笑了一下,心想,还伟大的身材呢,这几年哪里在商店逛过时装,是便宜的,能穿就往身上披了。只见特蕾西顺手打开了一个大壁厨,一壁橱的衣服。
“这里的衣服可以全部归你,只要你喜欢。”特蕾西说,“很多是新的,一些只穿过一次。大都是我们公司的样品,近两年的流行便装,我现在已经不用了。另外,厨房的东西保证你有一套,一半也归你,我要精简。六月底我要去亚洲出差,两个月的时间。这间房子包括我的车,都可以供你使用。怎么样?可以早过来了吗?”
高洋简直不敢相信她的慷慨与热情程度,开玩笑说:“我不是在做梦吧?这么优厚的条件为什么还要走呢?哎!可恨的牵挂。”
“是呀!”特蕾西也笑了,“我也得赶快把你还给他,你的朋友一定等急了。”她朝她挤了挤眼睛。
高洋要离开了,她还要乘夜里十一点的长途汽车要赶回曼哈顿。特蕾西把她交换给了萨姆。
按计划时间萨姆把高洋送到车站。长途汽车候车室不是很大,候车的人也不是很多。人们躺在沙发上看着付费电视。工作人员用话筒报着班车号。三三、五五的乘客慢慢腾腾走进站台。两个小男孩身后背着大包,怀里抱着大枕头,准备在车上通宵长睡。尽管这里的一切对高洋来讲都很新鲜,可此时她再也提不起好奇的心观察了。她觉得自己真的变得苍老了,缓慢的呼吸着,缓慢的舒展着心事。也只因为有萨姆在她身边,能让她感到生活的温暖和信心。
长时间里,她和他只是携着手,各自思想着内心。她相信萨姆懂得她的心,懂得她的隐痛。他们用牵手的交合传递着心雨,每一次的离紧松和他们都在彼此感受着对方。当分别的那刻来到时,他们紧紧地拥抱了。高洋突然感觉到自己是那么不情意离开他的怀抱,她紧依在他胸膛,直到萨姆说到:“祝你平安!”后她才恋恋不舍地与他分开了。
路上本该好好睡一觉,但她怎么也睡不着。眼前一大堆事,尤其是家庭纠纷案。是不是能象预计的那样很好的解决?一鸣的父母是否同意尽早回国?她没有一点把握。一鸣到底又是怎么想的,她也不知道。后果会是什么样?她没有一点感觉了。她觉得一切都很乱。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埋头走下去了。
第二十八 飞鸟各投林
到了曼哈顿,高洋的心一下就转移到孩子身上了。她急于想见到孩子。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孩子,她真想冲到他面前抱一抱,亲一亲他。可此时他已经在幼儿园了。高洋爬在幼儿园外的栅栏边找了半天,没有看到孩子,她灰心地离开了。
回到住所,她匆匆忙忙洗了个澡,脑子总算清醒了一些。马上她就直奔到了学生家属区的办公室。这里是专门处理学生问题的一个机构中心。
一鸣带着他的父母已经来了。一鸣面无表情,他父母一脸仇恨。高洋心神坦然地坐在指定的座位上。纠纷双方在长桌上相对而坐。陪审的有中国学生会的代表,学生家属区的代表,国际学生处的理事,现场记录员,还有专门为一鸣父母作翻译的翻译官。法官是学生法律顾问中心处的一个律师。
开庭前,法官例行公事,宣读法庭条文,要求所有的当事人遵守法庭纪律。
高洋陈述了事实:“陆一鸣父母来美国探亲。由于思想观点、生活习惯的不同,现在已经严重影响了她家的正常生活。因为矛盾百出,无法调和,使得她现在有家难归。矛盾激化的主要原因是:第一,他父母辱骂、殴打孩子,使孩子身心受到严重伤害;第二,他父亲抽烟、酗酒,威胁着她母子生命。为此,她向法庭提出保护。此外,正式宣布向陆一鸣提出离婚。在离婚之前,要求他给予经济上的保障。”
一鸣父母愤怒的站起来反驳,他们首先提出不满。他们说只是训了孩子,打也仅仅是打了一巴掌,没有高洋说的那么严重。
法官立即驳回:“已构成事实!”
陆一鸣父母怒视高洋,当众还击:“严告她不忠不孝,是扰乱陆家的中国败类!”
高洋同样不示弱:“他们违反社区法律条款,在生活区活杀鸡禽,并且屡劝不改,影响居民生活环境,伤害孩子身心健康。”
法官讯问:“是否有事实?是否有证人?”
一鸣父母不回答。高洋看了一眼在座的,正好有邻居在场。
“我愿意当证人!”
法官立即判定:“事实成立!”
在被告双方处于僵局、冷战的情形下,法官作出临时议会,当场交换了意见。之后法官宣布:“如果双方没有什么异议的,就开始判决。”
一鸣的父母抵触但不反驳,高洋神情自若,坚信法官裁定。
“现在判决如下:
第一, 陆一鸣父母在二十四小时内必须搬出,高洋是合法居住人;
第二, 格雷在没有父母的监护下,两位老人不得靠近三米;
第三, 在夫妻双方没有正式离婚之前,陆一鸣理所当然承担妻子和孩子的一切生活费用。
最后,委托中国学生会监督处理。结果备案。”
家庭纠纷案结束。一鸣惊呆了,他的父母惊呆了,高洋也惊呆了。他们谁也没有料到案件的处理会这么快,这样条理分明而没有丝毫的感情色彩。一鸣一句话也没有说,他默默地搀起母亲走了。高洋没有离开,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这个办公室里,直愣愣地呆着双眼。她不知为什么,扒在桌上哭了。
打赢了官司,输掉了家庭,高洋的日子并不轻松。一鸣的父母在事情处理完的当天就搬了出去,而高洋也没有急于搬回自己的家。她面对一鸣觉得很尴尬,她和一鸣几乎没有一句话了。如果换一种方式,找几个朋友私下里调解调解,也许比现在好些。她后悔把事情公开化,搞得满城风雨,让一鸣抬不起头,让二老出去无法见人。她对一鸣有一点歉疚感,现在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了。出于自尊,高洋也不想在他们面前表现得太懦弱,只是自己默默地去做一些缓解的事。
一鸣在家庭纠纷案了结之后处境十分艰难,他几乎身无分文。银行帐号冻结后,一鸣的工资要付两处的房租、水电、生活费,还有孩子的托儿费,一下入不敷出,信用卡上第一次开始欠帐了。一个月后,一鸣父母离开曼哈顿返回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