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这个仅有一千万人口的小国家曾有八十万共产党员,两万名党的工作人员。虽然一些领导者的错误曾使这个国家蒙上一层悲剧的面纱,但至少没有使这个国家贫穷、挨饿。几乎每个星期五下午两点始,离城去度假的车便将高速公路堵住。汽车摆成的长龙,挪动着笨重的身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以前这城市有种无助感,还有种无辜感,命运总要被别人主宰,但安全,即使坦克开进来,那不过是做做样子。杀几个人也是做做样子,让你认这命,基本上没有发生过明火执仗的大干。人群中秘密警察特务灵巧敏锐的身姿,提示着这城市一切运转得极为正常,地窖、阁楼、厕所、酒吧,或许都设有窃听器,表明思想意识形态在每个时期受到严格保护,比起大规模的杀人,这点和善的控制、稍微的窒息算得了什么呢?受不了?那就离开这个国家,离开这个城市!走得越远越好。走了,这城市才
真正进入宁静祥和的怀抱。
瞧瞧,这城市的地铁,比大部分国家干净、漂亮。像庄稼茁壮的一片又一片工人区建筑,让多少人结束了贫民窟生活!别看不起长相粗俗了些的文化宫,虽然与整个城市典雅不相称,但却和所有劳动人民享受文化的口号呼应,代表了一段不可抹去的历史。这跟今天三十五个美元一夜的带早餐的小旅店、专业擦皮鞋户、艺术打地板蜡户一样,不过都是给这城市起一种增色添光的作用。关键在于,星期五下午谁能最早离开工作,谁的成就就最大。对往上爬的倦怠和冷淡,像无形无状的符咒,抓住了市民的心。
伏尔塔瓦河似乎比人还要敏感,为吸引旅客,七彩的射灯照耀其上,也引不出万马奔腾汹涌澎湃的气势来。圣徒们在桥上悠闲地垂着手。以前这城市有二十多个大剧场,每夜客满。现在票不易卖出去,大部分倒闭了改成餐厅,演员在街头拉琴歌唱,讨旅客赏钱。以前上剧院为逃避现实,现在,现实比戏剧更精彩。不过这些人好像穷也不改其乐,在街头拉琴照样拉得如痴如醉。
可怜的哈维尔,一个喜爱穿牛仔裤,开明、民主的总统,一个剧作家,不得不避开这舞台,到虚无的舞台去表演他的戏。他的卫队依然穿着深蓝色制服,海水和天空最富有人情味时的色泽,但仅作为观赏游览,作为一种装饰落进游客的眼睛里。我本应安静,却莫名地烦躁,整个人融入街头一支忧郁的爵士里,晃晃悠悠,几分几秒之后,我也就变成了一支反复回旋的民歌。莫非我也染上了东欧病,无意胡混日子,却有意游戏人生?
这个悠闲自在的国家,也许理该被东方资本控制起来,管束起来,好好干点活,为人类进步添砖加瓦,打打小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