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云骁的那句,帮他自己,让他想起了,对安庆公主的承诺。
“朕以历代皇祖之名起誓,允崔云骁以平民身份世代享受皇家供奉,允他追查真像翻案之权。”
对这个外孙,他是愧疚的,当年是他逼着崔炫澹上战场的,只因为在皇宫里这个外甥与那人多说了几句话,他心里不舒服,不痛快,便想着将他打发的远远的,可谁知这一远,便是生死之隔。那些日子里,看着从小护着他宠着他的皇姐一夜满头白发,他难过了。所以他想尽量的补偿这个外孙。战败是不能封候封爵的,安庆公主的要求更是大出意料之外。
二十五年了啊,当年在皇姐怀里,哭到失声的他,此刻在他面前谈笑指点江山。自己真的老了吧,可他才四十出头啊。
“好了,你下去吧,我会拟旨的。”
崔云骁告退,这时去沏茶的四皇子也回来了,将热热的茶捧到老皇帝手里,“父皇喝茶。”
眼睛却在屋里瞄来瞄去,老皇帝一手接了他手里的茶,一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个包,“别看了,崔云骁走了。”
“就走了。”然后又见梓清也不见了,道:“那个妇人呢?”
“去你母后那了。”
四皇子立刻恹了,十二公主在一边脆生生道:“四皇兄,他们不陪你玩,我陪。”
四皇子回头瞪了她一眼,轻声道:“我要去看母后。”
“我也去。”十二公主奶声奶气的道,一脸的得意,哼,四皇兄你别想甩了我。老皇帝看着斗趣的二人,轻笑了几声。喝了一盏茶,查了查四皇子和太子的功课,走了。
椒淑殿。
听到宫人说皇帝来时,惠妃连忙整妆迎驾。见了皇帝,不时的观察着他的脸色,谢家发生的一切,她也刚知道没多久,只将她气得差点就吐血。可是想到肚子里的那块肉,硬是嚼了几朵菊花茶才压下满腹的怒气。
“皇上……”
“你不用多说。”皇帝摆了摆手,一样的脸,为什么性情却如此的不同,那个人从来不会向他提什么要求,任何事都是想着,不能让他为难,不能让他难做。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呢?皇帝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告诉谢沐安,不想去刑部,便接受王梓清的要求,和离吧。”
“皇上……”惠妃立刻便泫然欲泣的看向皇帝,“你都没听过沐安的话,怎么就……”
“朕去凤仪殿看看皇后,你有了身子,好生养着吧。”
“皇上。”惠妃一把扯住了皇帝的袖,抬了脸,一张梨花带雨的脸悲悲切切的看着皇帝,“皇上,您生臣妾的气了吗?”
这张脸!皇帝紧紧的闭了眼睛,只须臾便睁开,淡淡道:“真儿,你知道朕为何疼你,不要让朕失望。”话里难掩疲倦之意。
“臣妾……”惠妃缓缓的松了皇帝的袖子,是的,他为什么宠自己?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若不是一张肖似的脸,她仍是那个最末等的美人,君王恩宠太过反复,她靠不了,她唯一能靠的便是肚子里的这个孩儿。惠妃缓缓起身:“臣妾恭送皇上。”
皇后确如四皇子所言,神情恹恹的,与初次相见时的华光亮彩大不相同。只那么一瞬,梓清便想会不会是为人所谋?前世那些八点档的肥皂剧里没少出现这种事啊!
“你在想什么?”
皇后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梓清瞬间屏退了心中的杂绪,轻声回道:“臣妇什么都没想。”
“哦,是吗?”皇后话里带着长长的尾音,梓清越发的低了眉眼,道:“是的。”
“本宫这身子其实在生下四皇子时,便不行了。这么多年只不过是拿那些奇珍异药吊着而已。”皇后幽幽的叹了口气,“皇上多疼爱四皇子,也是怜他得来不易。”
这似乎不是一个可以继续和参与的话题,梓清只微微的笑了笑,神态是恰到好处的恭顺与敬慕。而皇后似乎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凤眸微抿,脸上有了一抹轻柔似水的温婉。
“本宫在怀四皇子时,便中了一种慢性毒药,四皇子差点便没保住,是傅太医穷尽一切才保住了四皇子,但生产之时却是伤了根本。”
果真是有人蓄意谋之,梓清立刻便想到椒淑殿的那位。
“你是个聪明的人。”皇后淡淡的笑了笑,“这毒在很早很早以前便被种下,然我却不能说。”
“为什么?”梓清愕然的抬头看向皇后。
皇后笑了笑,极尽风华雍容的脸上有了淡淡的一抹苦涩,轻轻的摇头,以几不可闻的声音道:“没有为什么。”
梓清再次沉默,有好奇心是人类得以进步的根本,但是不适当的好奇心,却是扼杀生命的凶手,她不想死。
皇后缓缓的靠在了大红并蒂莲的大迎枕上,一双曾经锐利到让人不敢仰视的眸,穿过梓清,看向宫外那片被阳光照得鲜红的琉璃瓦上,那如血似的鲜红,将她带回了那些血腥的往昔,在那些往昔里,有她爱的,有她恨的,有爱她的,也有恨她的,为这身下之榻,斗了一生,踩着累累白骨,终于站在这高处时,心里竟然有了难以名状的沧凉之感。
这一生,她得到了什么?这一生,倾负一切只为一生荣华,值吗?
“值吗?”
“不知道,没有值与不值,因为人生无法衡量。”梓清轻轻的回答道。
皇后垂了眼看着梓清,她知道,梓清定是以为她在问她为了和离,付出这一切值吗?不,不是的,她问的是自己。然,她的回答却是那么的贴切着她的心,是的,没有值与不值,有些人与事只问做与不做,而不是值与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