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右手结印,化出一团火来,瞬时照亮了崖底几里。
定眼瞧去只见惨白如枯骨的白色岩石绵延八百里崖底,没有边际,不知名的尸骨在火光下泛着阴寒之光。狂风卷起白骨四处滚动,腐蚀虫密密麻麻爬满成堆。唯绕过了我,只余我周遭幸免于难。
我靠着石壁,单膝弯起,左手运起灵力开始疗伤。
与幻神链同归于尽可真是个蠢办法,本王养了万万年的灵力却是一朝散了大半,这一散,不知那桃林的花可否败了,这世上让我唯一有些眷念的只有那百里桃林,棵棵皆是我亲手所植,所求其实不过有一安身立命之处罢了,天下,是容不得我的。
胸口被衣物挡住,实际那里只有空荡荡的一个大洞,血肉模糊一片,我用神识查看却是没有一处是好的,紫色的暗纹从胸口生出不知何时爬满全身,每一条暗纹全都连接着筋骨,灵力缠绕上去,每愈合一条,皆痛及全身各处,像是被冥府恶鬼大卸八块奋力撕扯一般。
胸口的伤口开始愈合,翻腾着长出新肉,森森白骨从肉中戳出向新肉长去,极痛极痒,我咬牙硬生生挺住,此刻的面容极度扭曲,堪比那青面獠牙的牛头马面般骇人不忍直视。
嘴里涌出一股腥甜充斥在齿舌间,我扭曲着身体吞了下去,一抹血液还是从嘴角流了出来,顺着下巴滑到脖颈,凉透全身。
“噗……”
该死!
我左手撑地,吐出一大口血来,灵力依旧在筋脉上缠绕,阵阵疼痛,宛如割心。胸口的伤已经痊愈,那紫色暗纹却是半点没消,与其说像花纹,不如说那是上古时期的咒文。
我曾偷上过天宫的禁地,禁地里封印着上万种古老秘术和各族史记,每往上一层,封印越发强大,那时一时兴起,便解了一道封印瞧了瞧,那羊皮旧卷上标注着密密麻麻的暗纹,与我身上的颇为相似。
可惜那时天宫太子恰巧来了禁地,我只能匆匆瞧了一眼捏了个决隐入门口,直到太子甩袖而出也随着他一同出了禁地,那本羊皮旧卷也再没有看过。
我抬手擦去嘴角的血,撑起身体又靠在了石壁上,这咒何时下到我身上的竟半分不知,仇家甚多,也不晓得是谁了。
蚀骨的痛楚消了些,灵力逐渐回体,我撑着石壁站了起来,红衣被风吹动,丝丝凉意趁此入骨,刹那间又迅速被灵力推了出去。
红光笼罩全身,暗纹也随着忽暗忽明,我微微皱了眉,便抬起头不管它。
腐蚀虫爬满崖底啃食着无名白骨,我抬脚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许是我身上煞气太重,灵气又太纯,那些虫子不敢靠近我却又紧追不放,一时间,身后竟像军队一样整整齐齐的跟着我向前跑,我嘴角一抽,忽然觉得这些个腐蚀虫真是……可爱。
大约走了有两个时辰,一阵流水声忽的传入我耳中。
寻着水声走去,一片汪洋大海霎时出现在眼前,暗沉一线天,这崖底多宽不知,大海多宽也不知,仿佛没有边际,海水翻腾着,叫嚣着,一遍又一遍拍打着石壁,不绝于耳。
这时,我才想起那一片冰冷刺骨的寒谭,莫不是与这大海是相通的?
眸光一闪,有人。
我转身看向一块巨石,淡淡的开口“出来。”
没有动静。
“嗤……”我嗤笑一声,若放在以前,巨石后的东西早死了千百回了,现如今本王养精蓄锐,自是不屑为区区小东西浪费灵力。居然这样的不识好歹,也罢,这崖底的东西也是识不得本王的。
我迈开长腿一步跨了过去,头一歪才看清巨石后是个什么东西。
一身的黑色鳞片,上身且是人身,下身却是鱼尾,一上一下的摆动着,手指有蹼,干瘦成枯骨,手肘同腰连有鳍,透明如蝉翼,黑发如瀑。呲牙咧嘴,嘴里发出呜呜声带着警告,耳朵削尖,眼睛发着碧色的光,凶狠畏惧,黑色的鳞片布满整张脸。
真是……巨丑!
游荡五界,且向来只看美人的本王,此刻只想自戳双目,将那东西踹回这大海里。
看这大概轮廓,应当是南海鲛人,鲛人早已在本王出生时就已灭绝,怎么出现在羽族崖底?本王听那老树精讲过,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且成年化形后其皆貌美,四海之外五界之内当属鲛人容颜最艳,当时本王还感叹了一番鲛人的灭绝,可惜了一族美人……
眼前的这东西何来的貌美?何来的倾世容颜?
回去定打那老树精一通,顺便扯了他胡须!
黑色鲛人龇着牙,一滴滴口水从他嘴里流了出来,滴在地上,形成一滩水洼。
不忍直视!
我冷着脸别过了头,这画面甚“美”,让本王对“美”顿时多了一层见识,老树精居然是这般口味,待本王灵力恢复了便抓了它送与那老树精,也算成人之美,老树精万万年没有碰过美人,这等“尤物”想必甚是欢喜。
“呜呜……”
我默默的别过脸并没有看它,却听见它从一开始带有警告意味的呜呜,变成带有讨好意味的呜呜。
讨好有甚作用,瞎了本王的眼睛,本王便挖去你的眼睛!待将你送与老树精,便先挖了你眼睛!
“呜呜……呜……姑……姑姑……”
姑姑?本王有那么老吗!
我一时气急便转回了头,却见那丑陋到突破认知的鲛人在我面前逐渐变了模样。
依旧是布满黑色鳞片的鱼尾,上身的鳞片和鳍慢慢褪去,留一身洁白的肌肤,一两缕墨发垂到胸膛上,再垂到骨节分明的手指上,两只削尖的耳朵依然没变,碧色的眼瞳沉如水微微蒙了一层雾,有些惊奇的看着我,脸上消去鳞片,绝色才慢慢展现在我面前,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恰到好处的五官霎时令人惊艳,薄唇微微张开,嘴里不知咕哝着什么。
倾世容颜,竟比冥王和麒渊还胜三分,自然,却是比不得仙尊。
我挑眉看着它,只觉得好玩,鲛人两手支撑在地面上,鱼尾则轻轻拍打着岸上冲上来的海水,不说这姿势不怎么优雅,那老树精倒是没撒谎,他胡须便先留着吧,毕竟一大把年纪了,还给本王讲了这么多故事。
鲛人果真是绝色,不负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