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倒是还记得回来?”
骆连蝶一身绛色绣袍,满头珠翠,在烛火下格外醒目,翠馨跪在一旁的地上缩成小小的一个影子。
“我原不知道,二姐姐除了喜欢打骂自己的丫鬟,还喜欢越俎代庖,教训他人的丫鬟。”连玉忽略她脸上的怒意,淡然的径直上前搀扶起翠馨。
翠馨由于跪的久了,膝盖发麻,晃了一下才站起来,连玉忍不住皱起了眉,骆连蝶对待下人的手段,她清楚的很,她拉着翠馨的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翻,才放心的轻声道:“翠馨,你先下去,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翠馨犹豫了下,看了眼一旁的骆连蝶,不敢开口,连玉捏了捏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骆连蝶怒喝道:“怎么,我还罚不得她?小姐不守规矩,与男人私自出游,坏了女儿清白,一旦我告诉母亲,贴身丫鬟第二日就能让牙婆子牵出去卖了。”
翠馨惊恐的睁大了眼,方才二小姐说小姐私自和男人出游?
果然如此,连玉思付道,饶是今日茶楼人满为患,辰三少爷又已做了多方打点,但是他们一起出去了一个多时辰,有心人怎么可能不留意。
但是说她私自出游,坏了女儿清白?这盆脏水浇下来,死人也能被呕的再死一次。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眼看猜测竟成事实,骆连蝶一双杏仁目瞬间可怖起来,心窝子瞬间被妒意刺了个鲜血淋漓。
连玉在翠馨耳边轻轻说了一声:“快请辰萤过来。”又提高声音说了一句:“翠馨,都说这里不用你伺候了,还不下去休息?”说罢轻轻推了一下翠馨的手,然后不急不慢的隔着那张酸枣木雕花桌在骆连蝶对面的杌子上坐了下来。
“二姐姐此话怎讲,好歹我也是骆家未出阁的闺女,如此诋毁我的名誉于二姐姐你有何好处?难道你不知道唇齿相依,唇亡齿寒么?”
“好叼的一张嘴,你与辰二少爷孤男寡女出去了那么久,还敢说自己是清白的不成?”
辰二少爷?孤男寡女?连玉忍不住勾了一抹笑,看来她误会的不轻啊。
她是骆连蝶,哪怕有再多的人围堵在茶楼,哪怕再多人围着她,可能也只注意到辰二公子一个人的骆连蝶。
眼看连玉不出言否认,反而嚼着一丝嘲弄的笑,骆连蝶心中更坐实了她与辰若有私情的猜测,她又是妒忌又是伤心又是愤怒,猛地将雕花桌上的茶盏杯碟一袖子扫到地上,她声嘶力竭的尖叫道:“你个不知廉耻的贱人,如此糟践骆家家风,我定要告诉母亲,将你活活打死在祖庙。”
“ 哟,这是演的哪一出啊”
绣房忽然多了一个慵慵懒懒却又说不出的好听的男子声音,连玉骆连蝶均是一怔,抬头看向屋前突然出现的绯色男子,他正戏谑的挑起眉毛看着一地狼藉。
骆连蝶的脸瞬间狼狈的涨红了,她从未在外人面前如此失态,更倘论来人是个容色出众的青年男子,她强作镇定道:“你是什么人?这夜半时分,闺房之地,也是你能随便进来的?”
“这……倒是为难我了。”辰若摸了摸鼻子,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他虽然常年在海外奔波,行为之间难免不受拘束了些,言行之间看似轻佻,但也绝不是一个没分寸的人,骆家小姐这么一问,就是为着辰家的声誉,他也再不能开玩笑下去。
翠馨在辰钰身后走出来,跪下来回道:“回二小姐,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方才急急忙忙的没有与辰三少爷说清楚,辰三少爷才会直接进来的。”
翠馨的话其实闪烁其词,但是骆连蝶一听到“辰三少爷”四个字,方才还涨红的脸立即发了青。
辰钰恭恭敬敬做了个揖道:“多有得罪,是我考虑不周。”他一脸诚恳的对着连玉亮了亮手中的玻璃瓶子:“萤儿妹妹说今日看花灯走的腿疼,你一路还搀着她,肯定比她更累,我正好在,就顺路送过来,实在没有冒犯的意思。”
这辰钰撒起谎来倒是滴水不够,连玉隐了嘴角的笑意,回道:“多谢辰三公子,我的脚没甚大碍,歇息一晚就好了。”又回头对骆连蝶哀怨道:“二姐姐,你若是有什么误会,不若我们明日就请辞吧,在母亲面前解释清楚。老夫人叫我们来是疼爱我们,如果真的有些什么不好,不仅影响了辰老夫人的寿辰,也真是给骆家丢脸了。”
骆连蝶哪里会愿意在辰三公子前当恶人,立马挤了一丝笑道:“三妹妹,我之前一晚上没瞧见你,很是担心,是我问的急了,来不及听你解释。这一年一次的半年节,去瞧花灯,就是母亲知道了,也定然不会怪你的。”
她又朝辰钰盈盈一拜,起身时已经恢复了贯日大家闺秀的温柔得体,她轻轻蹙着峨眉,一双杏仁美目朝辰钰看了一眼,又轻轻垂下来:“让辰三公子看笑话了。”
辰钰忙回礼:“连蝶妹妹哪里话,你爱妹心切,小子自然省的。”
骆连蝶退了一步,只受了他半礼,轻声朝着连玉道:“既然妹妹腿脚不舒服,那我就先回去了。”
连玉立即起身应道:“理当送姐姐出门,实在今日不便了。”
骆连蝶抿嘴笑道:“姐妹之间哪里需要这么客气了,只是如果下次还有逛灯会这种有趣的事体,不妨告诉姐姐,我也能凑凑趣。”
连玉立即笑道:“妹妹知道了。”
骆连蝶经过翠馨,轻轻瞟了她一眼:“起来吧,还跪着干什么,被人瞧见误会我们骆家苛责下人怎么办。”
翠馨道:“奴婢不敢,奴婢送二小姐您出门。”
骆连蝶轻嗯一声。让翠馨扶着出了门。
连玉与辰钰同时松了一口气。辰钰扭头冲着连玉眨了一眨眼:“姊妹情深?”
连玉也睨他一眼:“撒谎精。”
辰钰不满的撇嘴道:“我这是为谁撒谎呢?”
连玉笑着朝他福了一福:“多谢辰钰哥哥搭救则个。”
此时,另一处。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 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 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佼人僚兮……舒窈纠兮……”辰若忽觉喉中干渴,竟然不觉得咽了口口水:“茗香,煮茶。”
方才不是吩咐,已经在茶楼吃了一晚上的茶,今晚不喝了么。
茗香疑惑的看了一眼自家少爷冰冷的脸,没敢开口,认命的去点银风炉。
“快一些。”辰若空出左手敲了敲书案,不耐的催促道,一眼睨去,正瞥到茗香捏着一只绣袋取银则。
芙蕖花样的绣袋?
辰若无言的收回视线,看着手中的书,想再翻几页,却发现自己愈加的心声不宁。
“这屋里到底点的什么香?”辰若终于忍无可忍,拧着眉将手里的《诗经》甩到书案上,茗香与茗烟彼此同情的对视了一眼,今日到底谁把少爷惹到了,却连累他们。
“回少爷,是冰片熏香。”
“换了。”
茗烟小心翼翼的问道:“少爷,那您想要哪种?”怪了,少爷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屋里的熏香了。
“随便哪个,换掉这个。”不是这个就行,他现在闻到这凉凉的淡淡药香就心慌。
“是,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