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范为人很耿直,也很“贱”,当然,这个字是那些豪绅大户给他的,水翊到是觉得他这人就是太直了,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最后只落得个赐毒身亡的下场,果然忠臣一般都是死的最惨的。水翊心内暗暗决定然后若是能混个一官半职,一定要好好做好社会的蛀虫,唐朝的败类之类的光荣职业。
唐时的马车不算好,也不是马车,如今战事紧急,所有的战马都被拉倒前方去了,老范现在身为兵部郎中,前面拉车的只是只公山羊,连牛都找不出来,车身更是难过,杨木板上槽痕点点,有点破旧的味道。不过也好,起码羊车慢,不至于让水翊这种娇生惯养爱骂娘的现代人屁股遭罪。
车内范兴坐在侧首,饶有兴趣的看着水翊掀开粗布帘子观察长安世貌,突然开口道:“水弟就不问问我们去哪?”
“范兄去哪,我便去哪,何必问那许多。”水翊关上车帘,回头一笑:“范兄是否还在想小弟从哪来到哪去呢?”
“水弟年纪不过十三吧?”
“大概吧。”水翊淡淡说道,范兴却是一惊。
“大概?水弟,这人都是父母生养,你怎么连年纪都只知大概?”
得,直接肯定不就完了,水翊只想抽自己一大嘴巴子,人说一个谎,就得用无数谎言去填补漏洞,如今编造了自己的来历,也只能将这个来历继续下去了。
“师尊不曾教我年纪,只说人皆有命,到时立死,生辰八字只是无稽之谈。范兄你看那草木秋霜,人知其龄短而伤,而其己不自知,亦无伤矣。”
掉书袋子什么的最烦了,白话文不就好了?古代人真是麻烦,非得这样不能显出身份尊荣,你看看范兴那德行。
“尊师。尊师真乃世外高人矣,草木秋霜,原来只有人会自怜爱,若有机会,真想见见尊师啊,只是?”
憋了半天就这么句,脸都红了,何必呢。问我来历,这种虚空套话跑火车的东西像水翊这种做业务员的哪个不是一套一套的背册子。
“范兄尽管问,师尊已去,水弟世间无所羁绊,这是师尊教诲。”
“尊师天人,我等愚人不及,只是不知尊师雅号?”
“哦”水翊高深莫测一笑“尊师无号,自说他是天上来的,不过我可不信,他曾带我去观女子生产,都是人世腹中物,哪有人是天上来的。”
“啊?!”范兴嘴巴已经张大到了O型,世间还有男子会去观女子生产,女子生产是阴气最重,这男子是断然不能观礼的,否则冲撞神魂不说,连带着产妇胎儿也有痴呆可能。
“哈哈哈,范兄,师尊之事,范兄还是不要问了,师尊说他是从天上来的,其实我明白他的意思,他不是说自己无根而来,而是说自己已经不愿为人了。师尊在世时不习礼法,只道追寻世间真理,却忘记了七情六欲,他想成仙,却只将自己弄进了坟墓堆,他是世间最无情,也是最有情之人。”
水翊不希望范兴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哈哈一笑压过,范兴也正好有这个优点,那就是不能理解的东西也有它存在的道理,放任不管就好。自己这个兄弟来的莫名其妙,也来的高深莫测,一腔见识,却无丝毫经纶腐气,行事随性,遇事随心,完全的仙人做派,只怕也是一脉单传,如今进入尘世,可不能像他说的,传了他师傅的学识时还传了他师傅的傻气,长兄如父,自己少不得要好好引导才是。
“水弟师尊当真仙风,只是水弟如今既然入了这尘世,为兄也少不得要说上两句。”
水翊双手合拳,看着范兴:“范兄直言,水弟受教。”
范兴一摸下巴胡子,语重心长的说道:“水弟行事颇具尊师遗风,这往日本是无可厚非之事,但如今入了长安,进了这尘世,便有这入乡随俗之说,世间尊礼法纲纪,君臣上下,水弟如若不学,只怕有性命之忧不说,这世间你还是无法真个融入啊。”
水翊轻轻一点头,他自然知道自己的不足,封建社会和现代社会那是有截然不同的区别的,自己一个做的不好,只怕就会被这吃人的时代啃得渣渣不剩,这个时代什么最值钱?那是气节,至于人命,就算是天子李世民的命,那也是在国家之后的。
见到水翊点头,范兴这才松一口气,他最怕这个新兄弟受到荼毒太深,进了尘世还是无所顾忌,平白招来杀身之祸。他人又耿直,刚才直说不学便有性命之忧,还担心惹恼了他,仙人脾性发作,一甩手又遁进哪个名山大川,这种年纪这等见识,毁在这上面实在可惜。
范兴接着说“水弟虽随愚兄而去,却不知对日后可有何打算?”
水翊笑笑,说实话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吸取知识还是第一要务,唐朝开年,李世民才登基的时候找私塾自然不现实,指望范兴当自己老师那更不现实,他马上就要去充任绥州刺史,自己可不敢去绥州,那地方是是非窝,颉利三年后统一十八部族前来攻唐,绥州就是第一个倒霉的,到时候范兴倒了霉,自己虽说是兄弟,可也不敢拿自己小命往前陪葬啊。
没什么事是容易的哦,水翊长叹一声,斜着眼睛看着范兴,盯的他莫名其妙。
“水弟,愚兄的话可有不妥??”
水翊展颜一笑,活像神经病:“范兄那有什么不妥当,只是水弟我本只想与范兄结个师徒名分,没想到却生出了兄弟情谊,如今范兄马上就要。咳咳”刚想说出绥州二字,却突然想到这样说不妥当,范兴的任命又不是谁都知道。自己闹出个未卜先知的能力报给李世民就不好了。“范兄估摸着就快要离开这长安了吧,水弟只想先找个师傅,留在这长安中,也学学人情世故,沐猴而冠看看。”
范兴哈哈一笑:“老弟啊,沐猴而冠那是滑稽的词,你怎好用在自己身上,礼仪教化是人知根本,日后可千万不敢如此说了。”
水翊连忙点头:“是是是,兄长教训的是。”
“那不知贤弟是喜欢私学还是公学,兄长我虽出身卑贱,但知圣人之言有教无类,遂认识的大儒先生还是不少的。”
“哦?不知这公学私学可有何讲究?”水翊奇道,唐朝初年战乱频繁,难道还顾得上教育事业?
范兴照例一摸下巴黑黢黢的胡子,每次他嘚瑟的时候都会有这个动作:“这公学嘛,便是太子家学,世子家学,王子家学,国子监弘文馆一类的大儒来教,私学嘛,便是那幕僚军师一类的来教。哦,贤弟先勿恼,这两类虽说身份不同,但一个是虚名,一个是实干,贤弟求真务实,故而愚兄才有此一说。”
水翊脑筋一转,太子李承乾现在才上位不久,史书上说他好声色犬马,荒淫无道,残暴至极,但那是后期的事情,李承乾如今不过是个八岁小屁孩,加上他对他老子那种天生的畏惧感,他现在往大了说撑破天也不过是个胆小的太子,还大有可为。只是一来不知道范兴是否真有能力将自己送进太子家学,二来一旦与太子陪读,那意思就是自己是太子的人了,要生死与共,等到李家老板不行的时候,老狼王与小狼王一战,自己这些池鱼,少不得还有大风险。还有魏王泰,长沙郡王李恪那些家伙,哪一个都是吃人的猛虎。。至于那些军师幕僚,学了之后也不过是个跑腿的,实干是实干,但自己务实是做给别人看的,自己唯一的目标,只是好好活下去找出自己来此的原因而已。
人生呐。。真是好难抉择的说。
“怎么?贤弟可有为难处?”范兴见水翊眉头紧皱,不知他有什么难处。
水翊自然不会将心里那些不忠不孝不为君主赴死的想法说出来,皱着眉头摇摇手,刚要说话,却觉的马车一停,再无动静。
范兴呵呵一笑:“贤弟劳顿,先随愚兄到府上去歇息歇息吧,难处晚些再与愚兄商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