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流传于晚唐民间的一个爱情故事,谭意歌与张正字, 一对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情侣,一个是沦落风尘的营妓,一个是地方政府的小职员。他们的故事没有崔莺莺与张生、李益与霍小玉那样如雷贯耳,但却有焦仲卿与刘兰芝那样催人泪下。
与崔莺莺、霍小玉、刘兰芝一样,谭意歌是一个备受封建道德煎熬与折磨的女子,她们柔弱却又顽强,与命运苦苦的斗争,但最终的结果却是花自飘零水自流,幸福没有降临在她们的面前,好在本文的女主角谭意歌终于有了一个不错的结局,她与她心爱的人张正字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纳兰秋祝福她们,也祝福天下所有普通恩爱的情侣,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如果不是有一个嗜赌如命的父亲,或许谭意歌的命运会好些。父亲原本是谭州(也就是现在的长沙)衙门的一个捕头,因为聚众赌博耽误了差事丢了官职。可是他没有吸取教训,妻子苦口婆心的劝说他当作耳边风,不但不改反而变本加厉,常常从东方泛出鱼肚白赌到三更半夜。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微薄家产被他输光了,怎么办呢?他阁下就把他漂亮的妻子赌上了,结果又输了,按照赌约,妻子要改嫁给那个赢了的财主,妻子性子刚烈,财主来要人,誓死不从,一头撞在墙上死了。
妻子死后,谭意歌的父亲有所收敛,在妻子的坟头痛哭流涕,发誓要重新做人,可是这又谈何容易,他欠了一屁股的债,追债的人隔三差五,闹得附近的邻居也不得安宁。
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父亲来了一次狠的,把女儿也押上了。结果,又输了。
因为赌博,输了家产,输了妻子,又输了女儿,输得一无所有,谭意歌的父亲欲哭无泪,陷入了绝望的境地,他不知道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在妻子的坟头忏悔了一番后,也一头撞在了妻子的墓碑上。
不过说来也蹊跷,谭意歌被那位债主骗走以后,不出一个月,债主也暴病而亡。树倒猢狲散,债主家眷、仆人一哄而散,只有谭意歌无人看管,在摇篮椅里哇哇的哭叫。一个叫张文的小手工匠听到哭声,于心不忍,抱走了谭意歌。
看来世上还是有好心人的,在张文的照料下,命苦的谭意歌总算安定下来。
这就是谭意歌血泪一般的身世,多年以后,长大成人的谭意歌每当回想起自己的身世时,就忍不住流下泪来,仿佛世间所有的苦难都被她遇上了。
养父张文遇到谭意歌的时候才二十出头,正是古时男子婚嫁的年龄,但平白无故多出了一个女儿,张文的婚事也就搁置了下来,那些原本要来提亲的人家,看见谭意歌就望而却步了。
张文一直把谭意歌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看,但自从谭意歌知道自己的身世后,谭意歌就没有把张文当作自己的亲生父亲看了,而是把他当作自己最爱的人,最敬的人,最值得付出的人,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的人。
只要张文一句话,无论做什么事情,要她死她也乐意。她甚至想,希望自己快点长大,长到十六岁然后嫁给张文,以身相许,侍候他一辈子。
伴随着这个美好的愿望和养父的疼爱,谭意歌一天一天长大了,可就在她十二岁那一年,她的这个愿望永远的破灭了。
张文得了一种病,也知道是什么病,就是头痛,有时候痛一会,有时候痛起来没完没了。最严重的一次是,张文抱着自己的头痛的直想往墙上撞,后来就在地上打滚,痛苦不堪。
张文知道自己活不长久了,瞒着谭意歌,找到他的邻居,一个叫丁婉卿的女人,把谭意歌托付给了她,同时给她的还有张文所有的家产。
一个月后,张文睡了过去,第二天就再也没有起来。
谭意歌哭得死去活来,最后晕了过去。
醒来后,谭意歌已经在丁婉卿的家里了。丁婉卿告诉她,从今天起她就是谭意歌的养母,谭意歌就是她的养女。
精神恍惚的谭意歌,感激的点了点头,她没有料到,这是另外一场噩梦的开始。
张文为什么要把谭意歌托付给丁婉卿?因为只有丁婉卿才肯收养谭意歌。丁婉卿为什么肯收养谭意歌?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与她从事的行当有关,她从事的行当就是专门为官府或者妓院选送美貌的女子。第二个原因就是,谭意歌很有几分姿色,是一块当妓女的料,长大后一定能够为自己赚很多钱。何况张文的家产也不薄,这样两全其美的事情,精明能干的丁婉卿怎么会错过呢?
十六岁的谭意歌芳华正茂,亭亭玉立,乌黑柔顺的头发,娇俏的脸蛋,细长的眉毛,清澈如水的眸子,樱桃小嘴,纤纤玉指,活脱脱一个通透的美人胚子。
丁婉卿用华丽的服饰和珍贵的珠宝来装饰谭意歌,谭意歌还蒙在鼓里,以为这是养母对自己的疼爱,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那一天晚上,丁婉卿把她送到一个官员的家里,就匆匆的离开了。
那一夜,是谭意歌噩梦的开始。她不明白养母为什么要把她送进一个陌生男人的房间,她不明白陌生男人已经有了花白的胡须,她不明白凭什么这个陌生的男人要她去服侍他,为他宽衣解带,她不从,她哭叫,他却用鞭子抽她。他狠狠的说,她已经是他的人,丁婉卿已经把她卖给了他。
一个晴天霹雳,谭意歌只觉得天旋地转,她的眼前浮现出的养母一下子成了魔鬼。
原来一切都是一个阴谋,养母以前对她的好全是假的,人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这样的事情总是发生在我身上?那一晚,谭意歌失去了她宝贵的贞节。以如此惨烈的方式面对新生活的开始。
生活的磨难早已经练就谭意歌不屈的意志,她决定逃跑,她不要困在这里一辈子,一辈子逆来顺受。然而,守卫森严的大院,逃跑又如何容易。第一次,被抓住,被打得遍体鳞伤,第二次被抓住,双手被绑了吊在了梁柱上。老天有眼,第三次,谭意歌终于逃掉了。
她不停的奔跑,卖命的奔跑,日夜兼程,风雨无阻。她终于逃离了那个噩梦般的城市,来到了另外一座城市--衡阳。
她几天没尽一粒米,精力衰竭,刚到衡阳,还没有来得及打量这个城市的容貌,就晕倒在街头。
她能逃脱丁婉卿的控制,她能逃脱陌生男子的凌辱,却始终逃不脱命运的安排。
谭意歌没有想到,救她的是一家妓院的鸨母。
她条件反射般的站起来,想要夺门而出,鸨母却在门口堵住了她。鸨母一本正经的对她说:“姑娘,在身体没有养好之前,请不要乱跑。放心,我不会要你钱,也不会强迫你做什么。”
谭意歌诚惶诚恐的留了下来,果真,鸨母说到做到,没有强迫她去做什么。
但这一次,谭意歌留了下来。
衡阳城里多了一位善歌舞、通诗文、才貌俱佳的青楼女子,她的名字叫谭意歌。加上她离奇的身世,谭意歌的名字很快就传遍了衡阳城。来醉花楼一睹谭意歌芳容的公子哥儿每天都会排起一条长龙,与谭意歌把酒对歌、谈笑风生、切磋诗文的风流雅士也不少,无论地位的高与低,无论身份的贵与贱,无论财富的多与少,谭意歌一视同仁,一律接待。
一天下来,谭意歌累得骨头都散了架,姐妹们羡慕她的红,可是谭意歌心里却并不开心,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被迫走上了这条路,很多时候,她宁愿嫁一个普通人家,做一个普通的良家妇女,过普通平静的生活。
因为谭意歌的红以及她的洁身自好,衡阳方圆百里的官员以及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每每举行宴会时,都以能够请到衡阳第一名妓谭意歌为荣。天籁般的歌喉,曼妙的舞姿,无不令他们拍案叫绝,但让他们广为传颂的还是谭意歌的才气。
有一次,转运使周大人五十寿辰,宾客云集,如此盛大的宴会当然少不了美女歌舞的助兴,谭意歌就在被邀请之列。与普通歌伎不同的是,周大人仰慕谭意歌的才貌,对她非常尊敬,并打破妓女不得入席的规矩,特意为谭意歌安排了一个上等的座位,就坐在周大人的旁边。
周大人风流倜傥,满面春风,下巴上的胡须非常漂亮。于是一位宾客想取笑他一下,说有一个对子想请周大人对一下。周大人一口答应下来。那人出上联:运使拜时须拂地。周大人心里明白,这是在拿他的长胡须开玩笑呢。可是,他喝多了酒,脑子发热,一时想不出绝妙好辞。这个时候,谭意歌莞尔一笑,说周大人醉酒之中,还是她来替周大人对上这一句。众人齐声叫好。谭意歌不紧不慢的说:“郡侯宴处幕侵天。”
一阵叫好声传来,周大人向谭意歌竖起大拇指:“谁说女子不如男,谭意歌就比我们强多了!”
再怎么红,始终脱离不了妓女的身份,这是谭意歌心中永远的痛。这时候,谭意歌跪在了周大人面前,此举令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周大人也大惑不解。谭意歌请求官府解除她妓女的身份。周大人看谭意歌眼泪婆娑的样子,于心不忍,答应了她的请求。
急流勇退,在最红的时候离开,醉花楼的姐妹都百思不得其解。而最应该挽留谭意歌的鸨母也没有挽留她,人各有志。鸨母为谭意歌举办了欢送会,分别的时候,鸨母没有送她,说自己经不起离别的伤感,毕竟这么多年了,像自己的女儿一般,鸨母站在阁楼上,一直看着谭意歌离开,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
解除了妓女身份后,谭意歌开始寻找心目中的白马王子,然后与他结为连理。可是,她不曾料到,寻找中意的人比解除妓女的身份还要难。
周大人也曾出于一片好心为谭意歌介绍了几个富家子弟,但都不对谭意歌的口味,她不喜欢油头粉面、巧舌如簧的纨绔子弟,不喜欢他们的好吃懒做、不学无术,她喜欢经历了不少挫折能够与她同甘共苦的人,喜欢品德高尚、文采飞扬的人。
缘分,说来就来。
那天,谭意歌去街上购置一些生活用品,完事后看了一会儿杂耍,觉着有点累了,就找到一家茶馆,坐下来歇歇脚,喝了一碗茶。
喝完茶,刚要起身离开,却见一位眉清目秀、面容英俊、玉树临风的白衣男子气宇轩昂的走了进来,碰巧谭意歌的目光和白衣男子的目光触碰到了一起,白衣男子温和自然的向谭意歌笑了一下,那一瞬间,谭意歌静如止水的心立刻掀起了波澜,这不就是自己日思夜想、苦苦等待的那个人吗?
她心动了,她又要了一碗茶,装作喝茶的样子以掩饰慌乱的心,并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去扫描坐在旁边的白衣男子。
他是谁呢?他是做什么的呢?他有家室了吗?他有意中人了吗?我该怎么办呢?该找一个什么样的借口和他接近呢?正当谭意歌胡思乱想之际,后面的柜台突然传来了争吵声。白衣男子站起来,走了过去。谭意歌也后脚跟了过去。
原来是因为茶钱而引发的纠纷。一位老伯喝了一碗茶,结帐的时候突然发现钱袋子不翼而飞了,只好硬着头皮去和掌柜的解释。可掌柜的并不相信,说老伯这样的无赖他见多了。老伯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见掌柜的骂他无赖,气愤不过,就多说了几句。掌柜的当然更不会示弱,盛气凌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争执了起来。掌柜的还扬言要去见官。
这时候,白衣男子拿出一两银子,给了掌柜的,说:“老伯的茶钱就算在我身上吧。做生意的要讲究和气生财,我看老伯不像赖帐的人,得饶人处且饶人,这样生意才会兴隆嘛,你说是不是?”
围观的人都把敬佩的目光投向了白衣男子,而谭意歌更是目光流转,含情脉脉。老伯走后,谭意歌也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钱袋,这一摸不打紧,自己的钱袋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