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青崖公司的所有对战安子辰都没让含笑参与,甚至还特地要求相关人等不能向她透露丝毫。
“他是怕你为难。”阿雅替他解释,“我没见过他象维护你那样维护谁,你那辆车的日常保养提醒就不用说了,打进公司做他助理始,我总被他交待要记得交郊区一处位置的水电费、电话费;每隔半年,他就要我通知燃气公司去做安全检查;遇到有需要你出面的应酬,那两天虽然他表情如旧,脾气却会出奇的好……。公司上下都以为安总夫妇伉俪情深,只有我知道,你俩象圆规的两端,一方静默原点,另一方孜孜围逐,却无法接近。说你残忍吧,你所自持的那种常人难以忍受的孤寂能抵挡一切谴谪;说他痴愚吧,我站在旁边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步步沦陷入更不堪。”
辞职事件后,阿雅不能再把她当成敌人,索性,交为朋友。含笑分得清哪些人在“姐姐”、“妹妹”互称的同时,要保持最敏锐的警惕性,哪些,又可以透过看似相冲突的内心世界,调和出能够交换的真诚。
“要是,有个男人肯为我做至此,就算他长得象卡西摩多,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爱上他。”阿雅感喟。
含笑笑出声,“你到底是喜欢他爱耍酷,还是喜欢被人爱护的那种感觉?”
“都有。”阿雅很认真地说,“男人的眼里除了他的最爱之外,就没有其他任何,这应该是做女人的终极追求。我一直很奇怪你怎么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感动。”
感动,是个什么样的词眼?四年,挣扎了四年,所思所虑,所言所行,含笑分不清哪些曾令他感动,哪些又被他感动。她只知道秦锐的放弃,或多或少,也正是因为自己在当中的绵延。如果没有感动,也许,她可以决然离去,成就自己的爱情,成全阿雅的追求。
所以,谁说有感动就一定好?
含笑的心里掠过片难言的苦涩,她突然觉得不应该把和阿雅的关系拉近。为朋为友固然可以带来愉悦,但是,那种更深入、更坦白的倾述就象一根鱼钩,生拉活扯地将一些已经与身体血肉相溶的或复杂、或单纯、或怀念、或恐惧的情绪拖曳出来,暴露在空气中,淋不湿,晒不干,不会蒸发,无法融化。如此昭示一番,再塞回去,痛依旧是痛,苦仍旧为苦,并不会因为让人观瞻而减少半分。
没有意义。
含笑想把与阿雅的关系保持在同事之上、蜜友之下,只求能在一起融洽共事就好。
然而,阿雅却不是这么想,“我一度很看不起你,不说别的,瞧瞧你那双手,谁敢用它说你和我同岁,我劈了他当柴烧。我也曾经以为……以为你俩是貌合神离,你……对他而言,也许仅就只是义务而已。后来,我才发现,错了,统统错了!他用心灵镌刻你,而你,我想象不到需要经历些什么,才能有你那样的底蕴和内涵。
既然走不了,不如留下来好好学习。我希望,能象你不耻讨教工作和专业知识那样,求解你是如何在沉静中张扬出一份自我的独特魅力。”攀交的语气,不带丝毫职场上的腔调。
需要经历些什么?含笑默然。从“权贵”二字折射入身的光芒泯灭为人群中最普通的一个,割舍挚爱纯情,在满目繁华之外用劳作和孤独惩罚自己对爱情的离弃、对另一个家庭的亏欠。她所经历的,岂是一帆风顺地从学校步入社会,可以轻轻松松、简简单单说爱的阿雅所能想象?
含笑涩涩咧嘴苦笑,深觉此等“魅力”譬如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如果命运之手眷顾,她倒宁愿与阿雅来个对调,让那个不谙艰辛的小妮子去求取她心目中的“魅力”,而自己,则时尚、则干练、则……单纯。
无法拒绝阿雅拳拳结交之意,只好端出没心没肺的模样与她工作之余胡乱八卦,谈得最多的当然是安子辰。如果说之前阿雅还顾忌着他俩的婚姻,现在,无论安子辰对含笑的心有多真、有多深,都已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因此,言谈中全然一派最坦率的仰慕。
接收得太多,含笑也会疑惑:阿雅口中的他,是自己认识的安子辰?英不英俊另说,各花入各眼,当然,私底下,她也承认那张略微显白、经常带了些憔悴与个性的脸的确长得不难看。撇开这种浅层面的赏悦,他,御智驾诡驭狠于商场!?想起阿雅这句极度浓缩、极度情人眼里出西施的话,含笑抖落一地鸡皮疙瘩之余,愕然,继而摇头。在见识了秦锐温儒之下宛如刀锋般凌厉、冷绝的手腕,她不认为,安子辰也能把智、诡、狠三字,发挥至此。
因为,就象她自己迈不过感情的关口般,安子辰也没迈过,所以,秦锐才能帮周氏姐弟不费吹灰之力复取DN代理权,才会有她陪他参加青崖公司的4S店开业典礼。
此前,安子辰安排她陪同前往时,含笑曾虚弱反对:“我很少应对那些场合,不如让阿雅去吧。”
“五一秦锐先生与周琴女士的婚礼你是不是也把帖子扔给阿雅,让她代你去?”安子辰一句话噎来,不容含笑嗝出,又冷冷地说,“有脸皮求我放弃独家代理权,没勇气赏鉴自己给人家做的嫁衣裳,怎么地,怕人家当了你面告诉我你在那儿有股份?”
“你……。”含笑气得说不出话来,指天发誓,“我要在他家有股份天打雷劈。”
安子辰正色,“那你听好,两强相遇勇者胜,你要在边上给我当逃兵,不等打雷,我先劈了你。”
含笑在安全距离以内比划剪刀剪他的眉毛、鼻子、嘴唇。
谁欠谁已然说不清楚,反正,周六,含笑一件大翻领无袖乳白毛衫,配湖蓝格子长尾褶裙,挽着安子辰的胳膊,礼装出席青崖公司4S店的开业典礼。
“凉不凉?”隔着西装,安子辰感触到了她光洁的皮肤,低声问。
“不你订购的吗?谨记你的交待,守演自己的角色,当好花瓶,不掉你面子就行,你管我冷热。”含笑负气说。时近夏初,有多冷倒说不上,只是一想到他激她说在青崖有股份,气就不打一处来。
安子辰覆手她挽着自己的手腕,试了试温度,放下心,继续与她斗嘴,“知道就好,进去笑灿烂点啊,人家唇枪来,就舌箭往,不用客气,当泼妇都得给我当最漂亮的那个!”
含笑颇为气恼因为周金的缘故,传承于高干家庭、典雅大方的她被迫与“泼妇”二字联系在一起。
说曹操就见曹操。难得西装革履的周金吹了个小马哥式的发型,与周琴一起胸佩礼花站在门口迎客,目光触及含笑,闪闪一亮,拂开人堆走过来,“宋小姐,安总,欢迎光临!”他故意颠倒顺序称呼,伸手握向安子辰。
含笑正要提醒安子辰,他已经准确握住了周金的手,简单应付:“恭喜!”
“哇,安总的眼睛已经全愈了?”周金惊讶地替含笑提问。
“托福,能看见大概。”
含笑正在考虑那还需不需要她挽着他作引领,周金已把目标转过来,“喜欢那些花吗?”
“什么花?”含笑莫名其妙。
看她不象作伪,周金眉毛一竖。安子辰嘿嘿笑,“天堂鸟真是你送的?不好意思,我懒得理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浑小子敢借周二少的名玩这种青葱游戏,索性直接把花分派给了每天的进店客户。”
难怪最近来店的客人人手一支天堂鸟!含笑恍然大悟,想笑,又有些着恼人家送她的花安子辰招呼也不打就截了下来,微嗔还乐,细细的眉毛弯弯秀出一轮隽灵,看得周金有火也不想发。
站在一旁的周琴变了脸色,上前两步,不着痕迹地隔开周金与含笑,“里面坐吧。”回头,狠瞪周金一眼。
满厅都是含笑或眼熟、或完全陌生的政要、协会、金融、媒体人员。安子辰没说错,周家姐弟凭借背景之下的资金支持,买下现成的汽车4S店,稍加改造,便声先一步占领了Z市的DN车市场。含笑败于秦锐,的确令安子辰为他人做了次嫁衣裳。心念旋转缓坠,她不得不扬眉提亮脸色掩饰胸中的沉闷。手腕在安子辰的臂弯中感觉到力量的挟引,颇为宽慰地相信他不会真的认为她在青崖有股份。
慢慢漫开悦颜,她举目四顾,就这样,看见了秦锐。
彼时,秦锐正陪伴着包括洪亮在内的厂家来客,他们也看见了她和安子辰。七、八双眼光在空气中对触,她还来不及将个人情愫剔出,便被迫覆上了必须要有的明朗、矜持、自信。
刹那间,惯性般的扬仪令到含笑恍然大悟:安子辰是对的,只要他们还要做DN的代理,她就必须来!她必须和他一起代表公司、代表他们自己,告诉在座绝大多数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又会参加安氏伟辰的DN汽车4S店开业礼的厂家代表及宾客:安氏伟辰有气度接纳竞争者,有信心战胜竞争者,有极具睿智和风范的领导层可以在任何场所、向任何对象,用个人魅力传导出整个公司的信心,和力量。
她的眼眸,越过秦锐,在各类重量级人物中熠熠耀辉,唇际的笑渐深渐亮。她能感应到秦锐的灼灼目光炙来,她不敢看、也不能看。情感上的交锋无须亮刃便注定了她的败北,含笑可以承担,也愿意承担,但是,不能在这里。这是商场上的较量,是公司与公司的对垒,她的气仪,属于安氏伟辰的总经理助理,而不是,宋含笑。
展厅里的镶镜立柱映射出含笑一张装扮得精致而靓丽的脸庞,安子辰为她订购的名牌春装更如锦上添花,将整个人衬托得亭亭有姿。早上施粉抹黛、描眉画唇时,她无法给自己这种反常的接受以解释,偏偏,又停不下手,无法拒绝。现在,她终于悟开了这一切。
思想至通透,便清楚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含笑扬起下巴,拍拍安子辰的胳臂,“厂方好象来了四、五个人,有之前认识的网络总监洪亮和销售总监,别的我不认识,过去帮我引见引见吧?”
安子辰挺胸颌首,声音豪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