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骜手掌轻颤,默声不语。他从不受人威胁,从不!
她的苦肉计,休想骗到他。聂擎天决计不能饶过。
“二!”
心妍手腕翻转,刃又向咽喉逼近三分,杨煜的剑是宝剑,不肖用力,便能斩金断玉。
心妍此举当真凶险以及,若再近两分,咽喉便割断了。
杨骜向前走了几步,又自停下,兴许她数到三,便会破功,弃剑投降,放弃相救聂擎天了。
杨煜已然理智全无,叫道:“三哥,你下令不下令,下令不下令,你不下令,我也抹脖子死啦!!!”
白薇百忙之中,虚弱唤道:“大嫂别犯傻!”
聂擎天背对心妍,瞧不见她在做些什么,因为看不到,所以心中恐惧被放大千百倍,高声道:“丫头,世上若是没有你,那么聂大哥活得也不快活,不要轻易交出自己性命!”
心妍对众人之言,恍若未闻,见杨骜冷冷凝着她,她心中渐渐失落,高声喊道:“三!”
手臂作势左牵,若是刃破咽喉,便会立时窒息而亡,既然杨骜不为所动,她一死让其知道,她说到做到,绝不是与他勾心斗角的耍花样。
“都退下。”
这场较量,杨骜败得一塌糊涂。
是,只要拿她的命胁迫,无论她要什么,无论他有没有,都会给,都会想方设法的给。
一声令下,数百侍卫纷纷退到一侧,除去白薇、心妍、侍卫身上的血流,竟像是那场围杀并未发生。
白薇以剑支地,颤巍巍伸出手指替哥哥解开穴道,随即轰然倒地。
聂国主心中大动,喊道:“薇儿!”将妹妹抱在怀中,随即朝心妍探看过去,仅见到侍卫的背影,未见到心妍的身影。
杨骜走入士兵内圈,来到心妍面前,缓缓抬手要将她手中利刃拿开。
心妍后撤一步,轻斥:“放聂大哥、白薇他们安然离开。不然...”手逼利刃,迫向自己皮肉。
杨骜倏地扼住她握剑手腕,稍一使力,心妍便觉手腕如断裂一般剧痛,五指松脱,丢掉长剑。
聂擎天道:“妍儿,不要求他。你与聂大哥、白薇死在一起,咱们黄泉路上,也落得一家团圆。”
心妍泪光闪闪,轻轻道:“是。”
花无泽快步走去,拿出金疮药递到聂擎天面前,“给你妹子敷上。先止了血。”
聂擎天刚刚抬起手来,便横来一只手掌,将金疮药夺过,愤愤的道:
“花无泽,你是不是要与我三哥决裂来着,想被踢出七国之盟,是也不是?如果是的话,那么你就直说,从今往后,七国之盟变作六国之盟,你花月国不再在七国之列!”
花无泽轻笑,
“那日咱们三人,你、我、小白薇,在那温泉畔上给柳姑娘扑捉萤火虫,那记忆何等美好,身为有血有肉之人,花某无法看着这小妹妹伤重死了。杨五弟,你倒奇怪的很,自己不救她,也不让旁人救他么?你倒去问问你三哥,他会不会将我踢出七国之列?我却不怕给你说,我之所以在七国之中,并非忌惮什么,而是欣赏你三哥作风。哼,即便我花月国独立七国之外,又怎么地了!”
白薇喃喃低语,
“杨五哥...杨五哥呢...”
杨煜低眼看去,只见她脸色苍白,浑身是血,他莫名心慌,斥道:
“哼,你却又喊我干什么?你的花大哥给你送的金疮药,可不是我给你送的!”
把金疮药抛到聂擎天的手中,随即走去心妍的身边,道:“妍,我并非铁石心肠,而是我身为苍穹国之人,没的帮着外人害我哥哥。”
就在此时,脚步声纷沓响起,来人颇多,只听一个细声细气,却极为愤怒的声音大声道:“柳心妍,柳心妍!”
正是玲珑的声音。
心妍一怔,便要迎上。
“且慢。”杨骜轻声阻住,随即拿出金疮药替她敷上颈上伤口,随即艰难道:“以后,以什么威胁朕都可以,独独不能以性命威胁于朕。不然,朕...心乱。”
他眼中惧怕之色极是清晰,仿佛在怕会失去一件至关重要的物事,心妍微微苦笑,但是毕竟只是一件物事,必要时候,已经可以舍弃的。
玲珑喊道:“柳心妍!出来!”
心妍挣开杨骜手,走到院子中央空旷处,道:“我在这,你找我干什么?”
玲珑气呼呼走到她的面前,质问道:“恬儿好冤,你说我找你干什么?”
心妍疑惑,“什么甜儿苦儿,什么好冤,她冤你可以替她告御状,你找我干什么?”
玲珑落下泪来,伤心道:“你拿簪子刺她,划花她的脸颊,我不找你找谁!”
心妍好委屈,“我连谁是恬儿都不认识,我拿簪子刺她、划花她脸颊干什么?哼,你真有趣,你该亲口问问恬儿,是谁刺她划她脸颊,而非立刻凭借猜想前来找我兴师问罪!”
杨骜、聂擎天、杨煜、花无泽四人神情极是关注凝着两名女子,见她两人都不像在说假话,于是都不插口,毕竟女人家的事情,男人参与,未免失了身份。
玲珑眼中落下两颗泪水,
“你让我去问恬儿么?好啊,那你让我三哥一剑刺死我吧,我好追去阴间问问她,究竟是谁伤拿玉簪划花了她的脸,是谁狠心把玉簪刺进她的心脏!”
心妍拧紧眉头,
“恬儿死了?...既然死了,你又从何得知是我杀她。你不是明摆着随意捏造,诬陷我么?”
玲珑怒不可遏,
“呸你!我诬陷你!我与哥哥大婚将近,想尽办法做善事还来不及,没的捏造凶杀诬陷你这样本就满身污点的人。”转头令道:“把恬儿尸首抬来!”
四名侍卫抬着一具女尸走近众人,来到院中,把尸首放在地上。
尸首脸上血肉倒翻,胸口插着两把玉簪,死状极是难看可怖。
心妍、杨骜望见玉簪一瞬,同时眼中露出讶色。
玲珑指着恬儿尸首心房之处,说道:
“那牡丹白玉簪,你能说不是你的么?我今天白天跟我哥哥在帝都街上转悠,到了傍晚,才回到宫中,我在公主殿休息,左等右等不见贴身小婢,去下人房一看,她已经面目全非,横死地上了。”
心妍极是冤枉,这是一桩极大的陷害!
“那牡丹白玉簪是我的不错,可是我一早便将它们取下,搁在三爷书房桌上了,我傍晚困极歪在床上睡着了,想必是谁潜进书房盗走玉簪,转而对恬儿下的毒手也未可知。”
玲珑鄙夷,
“废话!哥哥的御书房何等要紧之处,是谁都能进去的?你啊,就是嫉妒我与哥哥要成婚,于是想尽办法找我的晦气!”玲珑走去拉住杨骜的手,委屈道:“哥哥,你替玲珑做主。替恬儿报仇。”
杨骜轻叹,目光复杂注视心妍,问道:
“妍儿,你给朕说实话,是不是你办的?昨夜在皇陵前,你亲口说你嫉妒朕与玲珑亲近。你...是不是一时冲动办下糊涂事了?”
心妍孤零零站在院中一处,垂着双手道:“我没有。”
她昨夜皇陵前,魂归花海畔,对他袒露爱意,说她嫉妒他身边的女人,没想到这时竟成了他怀疑她的一个有力证据!
杨骜颔首,“你没有。”
既然她没有杀害玲珑的丫鬟,那么必然要找出一名杀人真凶向玲珑有个交代。
杨骜冷声道:“飘絮,那玉簪是你为妍儿置办的。所以,杀恬儿这事,是你所为。你,立刻,自刎向玲珑谢罪。”
飘絮微微攥了攥拳,惨然一笑,“是!”手握剑柄,缓缓拔剑。
心妍立时想起自己才刚刚失去草芽,此时竟又要失去一名交心之人,心中悲痛难言。
“絮儿,他把你给了我,你就是我的人。谁是你主子,你闹不明白么?”
伸手将飘絮手中剑推进剑柄,笑着望向玲珑。
“玲珑,恬儿那丫头太讨人厌,我看不惯她,人确实是我杀的,不过嘛,区区一名丫鬟,杀就杀了,你能拿我怎么地?”
玲珑眉眼挑起,唇角勾起莫名的笑,
“那不是区区一名丫头,她与我情如姐妹,我已经禀明太后娘娘,求娘娘特许她与玲珑当做好姐妹。她身份地位不亚于我,她如同公主一般的尊贵。你...你说你要怎么补偿?”
心妍嗤笑,
“不外乎,你要我为她偿命。”
聂擎天缓缓站起,走到心妍身后,将她揽在怀中,他不屑与玲珑交谈,径直对杨骜道:
“杨兄弟,聂某自是不能包庇家妻所为之事,不过,聂某对家妻为人信得过,那种捻酸嫉妒的卑劣手段,她决计不会使。再有,妍儿贵为我吉恩国皇后,即便当真错杀一名小小仆婢,哪怕是与公主一般尊贵的小小仆婢,聂某以为,也没什么大不了。令妹有何要求,尽管提出,聂某倾尽所有,替妍儿偿还。”
心妍心口暖烘烘,眼中热流涌动,她要的其实很简单,她要她爱的人给她无条件的信任。而,杨骜连如此简单之事都给不了。
然而,心妍又怎知晓,杨骜已经给了,并且宁可牺牲自己手下一名爱将,也要帮她揽罪。他与心妍一样,亏欠太多情债,若是不顾玲珑感受,那么岂不是把情理恩义抛之脑后了。
杨骜道:“聂国主不如亲自替妍儿揽罪,以死相谢,朕便相信她的清白。玲珑也不再对此事加以追究。如何?”
心妍切齿道:“卑鄙!你分明想借机向聂大哥寻仇报复!”转头看向聂擎天,“聂大哥,别听他的!”
聂擎天轻声低笑,
“聂某身负江山社稷,怎可将生命当成儿戏。再有,即便聂某以死相谢,谁能保证,诸位能够放过妍儿。到那时,聂某已在阴曹地府,如何能够保护于她。”抬手朝空中一挥,轻声问道,“邱公公,你们到了?”
话音落处,纵进院中千数吉恩兵,小蚯蚓从兵中走出,拱手恭敬道:
“奴才方才见乾清殿事情不对头,于是立即出宫搬救兵而去,皇上您受惊了。此时吉恩兵马皆待号令,皇上一声令下,咱们便燃起狼烟烽火,与苍穹便兵戎相见,苍穹帝都城便是屠戮烧杀的战场。”
聂擎天颔首,低头打量臂弯中的女子,温声道:“跟聂大哥离开,让聂大哥照顾你,免于再受旁人诬陷栽赃、任意凌辱,好么?”
聂大哥此等温柔,世上可有女子能够拒绝?心妍胸中热血激荡,世人都抛弃了她,聂大哥依旧信任她、呵护她,反观苍穹陛下,对她却又怎样了,与聂大哥所为是迥然相反。
心妍还未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便已经轻轻点了点头,应道:“只是,又要给聂大哥造成天大的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