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龟年四月二十八日清晨,在二条城正梦见信长与三好三人众的人头摆放在自己面前的足利义昭被城外军队路过的声音给吵醒。
“我睡过头了吗?三好军都进城了啊!那可得快快把刀斧手埋伏好!”足利义昭来不及换衣服,匆匆打开了门窗。
但当他看到军旗上的织田信长的梅花家徽时,面上的喜悦渐渐变成了震惊,接着变成了愤怒与惶恐。
在朝仓、浅井、六角三家大名联手,加上一向宗的伏击之下,信长的军队居然可以毫发未伤的返回京都,这在义昭看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或者说,在整个日本的大名看来,信长这次是在劫难逃。可信长却从这层层的包围中冲杀而出,将埋伏在大原的三好军打得溃不成军。
突然,信长发现了在天守阁的窗户前偷看的义昭,信长望着天守阁上冷冷一笑。义昭犹如在腊月投入了雪女的怀抱一般,寒意,由脚下直袭心肺,然后整个人仿佛被冻结成了冰雕,在窗口呆立了足足三刻钟,等到信长的军队离开了自己的视线才颓然坐倒在地上。
“主公,我们这次实在是太冤了!没想到长政居然会背叛我们!”羽柴秀吉说道,“全然未顾及两家联姻之情谊啊!”
“哼!恐怕长政其实不愿出兵。执意出兵的长政的父亲久政!这个老而无用的固执的混蛋,抱着他所谓的信义死死的挡在我军进攻越前的道路上!”织田信长明显对浅井家背叛自己的事情耿耿于怀,“无论如何,我一定会让他们对这件事负责!猴子、权六、幸盛、森可成!你们全面准备,不久后,我将再战朝仓浅井联军!哼!不知所谓的垃圾!居然敢拦在我天下布武的道路之上!”
“那么,信长公,在下也回三河去了!待信长公出兵之时,一定要通知我。我们三河武士还未曾如此狼狈的撤退过,此等羞辱,我家康必率家臣于战场上向朝仓浅井两家讨回个说法!”
“既然如此,诸位,且厉兵秣马,两个月后,我们将与朝仓浅井家一决胜负!”信长高傲的望着天空,“天下,将是我的!谁敢拦在前面,我便宰了他!”
京都,皇宫内。
“你说的这里真的没人知道吗?”内侍乙小心的问着同伴。
“放心吧!我昨晚才发现这里的。这间房子如此的阴暗潮湿,想来也是被大家遗忘已久了。”内侍甲说道,“我们把东西藏到这里,保管没人会发现的!”
“可是……这些都是天皇陛下珍藏的宝贵的明国瓷器啊!要是被人发现,我们的人头可就不保了……”
“难道你是一个白痴吗?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又会知道这件事?难道你不知道现在皇室的财政已经到了非常吃惊的地步了吗?天皇陛下已经开始贩卖那些对他而言不太珍贵的东西了!如果我们再不为自己想办法,那么,便只有饿死街头了!”
说着,内侍甲推开了房门。一股发霉的气息向两人袭来。
“看来,的确是很久都没人来打扫了。”内侍乙这才放心的跟着内侍甲走进了这间潮湿阴暗的房间。
“走吧!”两人把偷来的瓷器放在房间里面后拍了拍手,“以后,我们再找机会把这些东西弄出去。这样的话,用不了多久,我们也可以与界港的那些大商贾们一样富裕了!”
两个内侍一边开着无关紧要的玩笑,一边幻想着未来美好的日子。谁也没注意到,原本贴在门楣上的一张画五芒星的纸条飘落了下来。
几天后,内侍乙终于发现,内侍甲失踪了。自从上次把偷来的瓷器藏好后,他便失去了踪迹——在众多的内侍中,突然失踪了这么一个人,除了一直惦记着把瓷器换成钱财的内侍乙,谁也没注意自己的周围少了一个人。
可是,其他人虽然没注意到这点。但内侍乙却担心自己辛辛苦苦,冒着被杀头的罪名偷盗来的宝贝被内侍甲就这么拿去卖了——不是说好五五分账的吗?一个人独吞?未免也太没意思了吧?
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内侍乙偷偷来到了那个藏着瓷器的房间。依旧是那个房间,依旧那样潮湿而又阴暗。不同的是,里面坐着一个女子——一个女官,皇宫里的女官。
“你好……打扰了……”内侍乙没想到里面会有人,在心中盘算着该找怎样的借口。
“你有什么事?”女官一边对着铜镜自顾自的梳妆,一边问道。
她的声音真甜!比南蛮的糖果还要甜!内侍乙听到女官的声音,回忆起不久前弗洛伊斯送给内侍们的南蛮糖果——虽然他只分到了一颗,但那种味道,却令他永生难忘。
“我……我……”内侍乙原本想好的借口也被这甜美的声音给打得支离破碎。
“既然来了,就别我了,进来坐坐吧!已经很久没人来和我说话了!”女官轻轻叹息道,“如果他还在多好?为什么他要离开呢?”
内侍乙一脸受宠若惊的模样,小心翼翼的走进了房间,贪婪的吸了吸气——仿佛那潮湿的空气中有那女官的体香一般——虽然,他嗅到的全是一股发霉的气味。
“我可以问一下吗?他是谁?”内侍乙小心翼翼的问道,生怕勾起女官伤心事——虽然他是一个阉人,但是,曾经身为男人的他,心中还是怜香惜玉的。
“为了他,我入宫来侍奉天皇陛下。在我入宫的前一天,他曾答应过我,要等我的。可是,我入宫以后,他便再也没来找过我。”女官忧伤的说道。
“请你不要太伤心难过了。”内侍乙安慰道。
“你是他吗?”女官猛然回头,内侍乙当即三魂七魄里丢了两魂,失了五魄——这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啊?没有眉毛,眼白中的瞳孔如同硕大的汤圆上面的一颗小芝麻一般,若不仔细看,还以为她真的只有的眼白而已。她鼻梁仿佛被谁狠狠揍了一拳似的,塌陷在面孔里,将这个脸一分为二。高高的颧骨如同是平原上突起的笑土丘一般。女官的头发很长,长得拖在地上,完全可以当作扫帚来使。但是,这头发仿佛许久没洗了,蓬松的纠缠在一起,就像被调皮的猫玩得乱七八糟的毛线球似的。而女官竟也如同那些公卿一般,涂黑了牙齿。
“不是他!”女官对着内侍看了很久才摇头说道,“不是他,为什么不是他?为了他,我甘愿来到这冷清而又没有人情味的大内,服侍那些不知所谓的公卿大臣们,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我?”
说着,女官竟伸出她那如枯树枝一般的手一把抓住了内侍的衣服。
“啊!”就在女官抓到衣服的瞬间,衣服里闪出一道白光,将女官击退两步。内侍则趁机逃了出去。直到内侍乙跑得没影子了女官还愣在那里——那到底是什么东西?那气息,分明就是将自己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内侍手中?如果是那东西原来的主人在这里,自己恐怕已经魂飞魄散了吧?”
女官想不通,内侍乙更是想不通。那天自己不过是去帮弗洛伊斯传教士送了几个不起眼装饰品,弗洛伊斯便送给了自己这个十字架,并叮嘱自己要随时戴在身上。没想到,这个十字架却救了自己的小命。
“又是皇宫那边?”本来在弗洛伊斯的教堂里闲逛的姜逊皱了皱眉头,“真是的!就不能让我清闲一下吗?”
话音刚落,人却已经出了教堂,望着皇宫方向疾驰而去了。
皇宫里,姜逊顺着妖气到来了那间潮湿的房间外。
“看来,是有人把封印给撕掉了!”姜逊看着地上的纸条,摇了摇头,“安倍这家伙,明明可以直接灭掉的妖怪,为什么只是封印起来?真是麻烦!”
推门进去,姜逊随手在房间四周布下结界,以免妖魔逃掉。
“出来吧!不用躲了。在我面前,还没几个妖怪能逃掉!”姜逊站在房间里高声喊道。
黑暗的角落里,一个人影慢慢出现:“你终于来了吗?”
“我?”姜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认识你吗?”
“不是你吗?我只是想看到你而已,为什么要离我而去?”那个人影似乎根本没有理会姜逊的心情,只是对着自己那破旧的铜镜梳妆。
“你谁啊!”姜逊悄然拿出打神鞭,摸到那个人影背后,便是狠狠一鞭,“我叫你装神弄鬼!我叫你打扰我的午间休息!”
“住手!大仙,请住手!”一个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姜逊与那人影之间,“大仙,请住手!”
“靠!你们到底是谁?不给老子一个满意的答案的话,全都给我去死!”姜逊也不知是不是更年期到了,脾气跟信长越来越相似。
“大仙,小人本是前朝刑部少辅,这女官名叫青女房①。小人生前与此女约定,她入宫侍奉天皇,我们十年之后便成亲。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她入宫后不久,却遇到了应仁之乱②,小人率部全员战死于宫门前。而她却一直认为我未死,以为我娶了他人,心怨我不来找她,履行那十年之约。直到今日,安倍晴朗大人找到我的魂魄,告诉我她封印于此,叫我来了却这百年的情缘。”
“不杀她?”姜逊摇摇头,“她入魔已深,若不杀她,她必然祸害世间。除非……”
“除非怎样?”男子见能够救下自己心爱的女子,心中大喜。
“你们必须被封印到我的封神榜中去!而且,他日我将用封神榜中的魂魄妖魔进行一战,那一战,恐怕谁也无法幸免!现在死,至少你们还有转世的机会。若进入封神榜中,再次出来之时,说不定便是你们魂飞魄散之日!你们可要考虑清楚了!而且,她现在这么丑,你根本用不着为了一个丑八怪而把自己也搭上去。”
“不要考虑了。我来之前,安倍大人对我说过‘爱情,没有天长地久。所以,不要刻意去追求什么永恒。拥有的那一瞬间,才是人生幸福的所在’。我喜欢青女房,不管她是什么模样,会变成怎样。我只是喜欢她。转世之后,我们的记忆都已经消散,再也不记得对方,那样的生活又有什么意义?忘了她,我的人生将变得灰白,再无任何生机。”
青女房痴痴看着百年来自己朝思暮想的爱人,心中感动莫名——一个女子,有一个为了自己甘愿放弃转世的机会而与自己一起魂飞魄散,够了。
“既然如此,那么,你们站好了!”姜逊还是第一次主动开启封神榜的封印,自己也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念诵咒文,“黄黄微微,天道漫漫。万鬼降服,妖魔封结!”
咒文方才念完,姜逊体内的能力便不受控制的四处游荡。姜逊只觉得自己仿佛要被自身的力量给撕得粉碎。就在他将要晕过去的时候,封神榜终于打开了一丝缝隙。姜逊强忍着剧痛吼出了一声“封印!”
一束金光从他体内射出,正好罩住男子与青女房,不过一眨眼的工夫,这一对痴男怨女便被收进了封神榜中。而姜逊体内的杏黄旗也开始发威,将那些乱串的能量逼回了它们应该待的地方。
①青女房本是宫中女官,入宫前与心爱的男子定下婚约。可是男子却背叛了她,于是,她化生为黑齿蓬头的女妖,藏身与阴暗潮湿的房间中,对着镜子梳妆。若有人到访,则从镜中偷窥对方,如果对方不是自己心爱的人,便将其杀死。
②应仁之乱(1467年─1477年,应仁元年—文明9年)是日本室町时代的8代将军足利义政在任期间的一次内乱。幕府管领的细川胜元和山名持丰等有名守护大名的争斗。其范围遍及除九州等部分地方以外的日本全土,并为日本进入战国时代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