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后来我说，把那对耳钉拿来我看看。售货小姐顺着我指的方向拿出一对黑色宝石的耳钉，我问她多少钱？她说一千三。我就昏了，两块破石头要一千三？她说这是什么纯天然黑玛瑙，不是人工上色之类芸芸。我说便宜点呗？打个折？
我想了，她要是给我打个对折，我就把程扬压这让她看个够。
那小姐特为难的又这么地，又那么地，程扬实在觉得在这是浪费时间，拉着我就要走，走了走了，买什么耳钉？那家伙本来就够女人的了，你还给他带耳钉？
我琢磨着也是，就是看这对耳钉的黑色玛瑙挺像若宸那双眸子的，那不买就不买吧。
我俩转身打算走，售货小姐就急了，哎，别走啊，我给你打三折！哦不，二点五折！怎么样？
我立刻回过头说，麻烦给我包漂亮点。
哈哈哈哈，花了三百来块就搞定生日礼物，我实在是高兴，一拍程扬肩膀说，贱人，勾引有功，晚上姐姐安排你快活去！
程扬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算了吧，您那快活不就是打游戏么？您也好意思说出来，赶紧跟我上楼买相机去！
到了卖电子产品的地方，我俩走马观花似的挨个看，问题是我俩谁也不懂啊，看哪个都挺好，最后一年轻小姐取得了优势，一把将程扬拽进自己店面，我冷笑一声转身去看别的产品。估摸着能有十来分钟，程扬扯嗓子喊我，我皱着眉头走过来问他咋了？
他说他相中一款专业相机，打算买。
你买就买呗，你喊我作个甚？
他双手掏兜，跟我比划比划，我问他多少钱啊？
那小妞从边上插话，不贵不贵，才两万七。
我去你妈的吧！我说程扬，你脑袋让飞机膀子刮了是咋了？你一狗仔队你要什么两万七相机啊？
程扬一脸委屈的说，是挺好的呀，这小姐跟我说能拍老远出去，还能……
我嗤笑着打断他，您这是买相机还是买望远镜啊？还老远出去，再远你能把嫦娥给我拍下来？
他眨巴眨巴眼镜后的眼睛，摇头说，不能。
我嫌弃的鄙视，你就是个二百五，你赶紧上月球跟嫦娥玩去得了！
程扬一听眼睛就绿了，好哇！找嫦娥去，玩出一堆小兔来……
我差点就当场血溅三尺，这下流胚子！自己找地儿生兔子去吧！
张昕呐，你眼睛缺钙吧你？程扬这样的你还等他？他倒贴你钱你还不得考虑个三年五年的啊？
到底这小子在我铁腕朴素的政策下，买了个六千多块的相机，只是后来没两年数码产品开始冒头随后普及，他这款相机早就不知道叫他扔哪去了！
那天从商场出来时天都黑了，我跟程扬说我请你吃饭吧，他说不用，回家玩相机去，让我军训之后给他电话一起回学校，我就随他去了，打个车直奔老妈饭庄，可饿死我了。
到了饭庄跑进三楼老妈办公室，推开门正好看见她满地转圈，我正想说老妈您这是玩啥呢？拿自个当陀螺使呢？就见我妈嗖的瞪大眼睛接着扑过来抱着我然后一顿痛扁，边打边骂，你个死丫头你跑哪去了你！宸宸来电话说你失踪了，你手机还打不通，家里边都要着火了，你怎么那么不省心啊你！我打死你算了！
我抱着头鼠窜，心想坏了，母后真生气了！在老妈举着计算器要拍过来的时候，我立马举起双手投降说，妈！您可是我亲妈啊！您听我解释啊……
老妈怒气冲冲的放下凶器，给安爹打了个电话，说闺女在饭庄了，已经回来了。然后恶狠狠的说，你解释吧！我看你能编出花来不！
我哀嚎着，我编什么啊，您女儿接下来的话可是句句属实啊……才怪！
然后我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我妈哭诉，我说我在学校里转悠转悠就转悠出去了，一出去我就蒙了……
我妈一举手，你给我打住，你能转悠出去就不能转悠回去？
我说您当我是狗啊？我一路转悠出来还撒尿留气味不成？
我妈手落下，继续！
然后我就继续编……哦不，继续哭诉……我蒙了之后我就乱了阵脚啊，我泪眼问天，天都不搭理我，我就只好不择路的走哇走哇走哇走……走到九月九嗷嗷……
我妈又一举手，你往哪儿走？没出租车怎么着？
我说那荒山野岭的哪来出租车啊？
我妈想了一下，又把手放下，继续！
我说我走的是饥寒交迫口干舌燥双腿发软两眼冒光血压高升大脑短路万马奔腾心惊肉跳颠沛流离力倦神疲……
我妈噗嗤一下就乐了，行了行了，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你是一路流泪一路乞讨千山万水千辛万苦千真万确千刀万剐千军万马千难万阻的流浪回来了？
我立马蔫了，我说老妈您英明，我这小把戏在您面前哪儿玩的转转啊……
老妈白了我一眼说，废话，你是我生的我还不知道？赶紧给宸宸打个电话，他都要急死了。
我转过身偷摸的把手机电池装上，没逃过老妈的法眼，一支钢笔就扔了过来，我连忙接住恭敬的又送回去。
打开手机搜到信号瞬间挤进来几十条信息，把手都震麻了，跟电突突似的，我来不及看就给若宸打电话，刚响一声那边就接通了，若宸的声音都变了动静，焦急的问，莫莫？莫莫你在哪儿？你没事吧？
我呵呵的笑，我说我没事，在饭庄呢，你在哪儿？
我听到那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然后就不说话了，隐约传来汽车喇叭还有什么其他嘈杂的声音。
我说若宸，你在哪儿啊？
过了几秒，若宸说，我在学校呢，那你回家了就在家呆几天吧，军训完了你再回来。然后他就把电话挂了。
我吐了吐舌头跟老妈说，妈我饿了，下楼吃饭去了。
然后不等老妈答应就蹦了出去，来到一楼挑了个窗边的座，随便要了个炒饭就在那等着。
突然想起来手机里那么多条信息，赶紧翻出来看，发信人只有一个名字，安若宸……
莫莫，你电话怎么接不通啊？
莫莫，我刚收拾好东西，顺便打了两壶热水送你宿舍楼去了。
莫莫，你跑哪儿去了？你宿舍人说都没见过你。
莫莫，怎么程扬电话关机啊？
莫莫，都一个小时了，你去哪儿了？
莫莫，你别吓我啊，不是出事了吧？
莫莫，没事，谁碰见你谁倒霉，你肯定没事，肯定没事，肯定……
莫莫，又半个小时了，你别玩我了，赶紧出来啊……
莫莫，我就在你宿舍楼下呢，你到底在哪儿啊？
莫莫，求你了，你在哪……
莫莫，是不是我哪错了啊？你打我一顿也行啊，只要你出来，真的……
莫莫，我以后再也不乱要零食吃了好不好？求你了……
莫莫，你出来吧，我真……怕了……
莫莫，你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我真想知道这世上究竟有没有你害怕的东西……
莫莫，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我最害怕弄丢了你，最害怕你消失不见……
莫莫……莫莫……莫莫……
老妈亲自将炒饭端上来，随手给了我一包纸巾，我疑惑的看着她，她温和的说，闺女别哭了。我摸了摸脸，什么都没有。老妈看着我微笑，然后说，闺女，其实宸宸把你保护的太好了，以至于很多事情你根本都不明白，妈真希望有一天你能尽快懂得宸宸给你的那些，好了，别哭了。
我拿勺子一口接一口吃饭，您说什么呢？他给我啥了？再说我也没哭呀，真没哭。
老妈叹息一声，指着胸口说，这里，在流泪呢，你的表情都看的见。然后我低下头，拿起勺子继续吃炒饭，越吃越噎，越吃越咸，吃到最后泣不成声，我哭赖着脸，咧着满嘴饭粒抬头对我妈说，太好吃了，我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炒饭……
来来……我是一个逃兵……兵兵兵兵兵兵……兵兵兵兵兵兵兵兵兵兵……
我站在家里阳台上找不到调的高声大唱，安爹没回来，老妈在饭庄，我已经在家里腐败三天了，三天，我吃饱了玩，玩好了睡，睡醒了吃，吃饱了再玩，玩好了再睡，睡醒了……我就半夜失眠了。
我穿着睡衣手拄着下巴搭着阳台外墙上看着天空，星星特别多，我喜欢这座城市，因为这座城市的每颗星星都那么亮，那么好看，那么耀眼，忽闪忽闪的像极了某个人的眼睛。
我想起小时候跟他看的那部换了我名字的电视剧，想起了小时候跟他一起撒尿和泥玩，想起了小时候他拖着鼻涕跟在我后面，丫蛋儿长丫蛋儿短的叫，想起了小时候我总是欺负他，从别处惹了气在他身上发泄，他被我追的满地打滚然后傻呵呵的冲我笑弯了眼，说，丫蛋儿，还生气呢么？想起了小时候他抄我作业连名字也一同抄去后害我被他连累罚站，想起了小时候我带着满嘴的铁丝替他征战无数场，想起了小时候谁一笑话我钢牙妹，他就冲了上去，虽然最后都是我摆平，想起了有那么一天他突然就长大了，变成了一个让太阳都黯然失色的人。想起了他隐忍哀伤的眼泪润湿了的星眸。想起了他说，莫莫，我最害怕丢了你，最害怕你消失不见……
然后天上的星星一下子无影无踪，只剩下大片大片黑色的忧伤一荡一漾的向我袭来，瞬间将我淹没至顶，我猛的惊醒，吓出一身冷汗，半天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站着趴在阳台墙上睡着了！
回卧室床上掏出手机一看已经后半夜两点多了，洗了把脸手脚并用的爬到卧室窗台上，胳膊环抱着双腿，倚在玻璃上继续望天。这是我很喜欢的姿势，尤其是在雨天或者雪天，就这样抬头望上去的时候，那种迎面而来的窒息感竟是一种绝美的享受。
我百无聊赖的等着月落星沉，等着东方日出，数着目所能及的每一颗星星，一颗一颗数到自己越发的难过，最后从星星变成了某人的眼睛，当天边吐出第一线白光时，我终于笑了，原来，地球仍在旋转，是我把自己寂寞了……
之后的几天，我成天窝在饭庄里穿上旗袍冒充服务员，安爹来了看我直笑，我说您笑嘛儿啊？
安爹说，看我闺女，这大个，穿上旗袍真漂亮，你这不是诚心不让客人好好吃饭么？
我摇头晃腚的撅起了小脸，那是呀，我这1米70的身高，往哪站不受瞩目啊？不过话说回来，我这身高好像在高二那年就停止了，之后我努力了小半年终于承认我的身高已经没有任何发展前景，于是我跑去威胁安若宸，我问他，你多高了？他说1米82了，我说行，你就给我停这儿，敢再长我就断你口粮！然后又过了半年，我问他，你多高了？他说1米82.我说你个子怎么不长了？他语气平静的说，让你吓的。
哈哈哈哈哈，多新鲜！个子居然能被吓的不长了？我还有这功效呢？哈哈哈哈哈！
我问安爹，我说安爹，您儿子马上过生日了，您打算送什么呀？
安爹想了想说，不知道。
我说成呀，跟不是您亲生的似的，答对的可真利索！那我过生日您送我什么呀？
安爹就笑，你想要什么呀？
我故作沉思的想了一秒钟说，要不您送我辆车意思意思就得了。
安爹噗了一下，这还叫意思意思呢？那你要啥车？
我笑的那叫一星光灿烂，宝马就成！
安爹歪头疑惑的说，不对呀，我记得宁哥说你喜欢奥迪，还说你过生日要……
我脸瞬间冷了下来，我啥也不要，您给我个短信就够我乐的找不着北了！说完把旗袍裙摆撩起来打成个结，跑了。安爹看我旗袍下面居然穿的运动裤，当时一穿着衣服的思想者雕像就出现在饭庄了。
又过了几天后，我在饭庄吧台拨弄计算器呢，安爹开了辆红色奥迪回来，进门直接把钥匙扔向我，我接过来嘿嘿一乐，他说，小样儿，料准了肯定有奥迪开，前两天还整的挺清高似的！
我说那不对呀，我怎么着也得把自己这面子做足了啊，里子您不给我补上，我不也白装不是么！
安爹说，行啦，你那小心眼一个接一个的，去，给你爹上俩菜来！
我说好嘞，客官您慢坐，小的这就给您上菜去……
从后厨端出一盘花生米我偷偷问安爹，安爹，谁买的？
安爹看我一眼，满脸的仙风道骨，区区凡人斗胆，一盘花生米就想收买本仙？
我抱着安爹胳膊开始撒娇，爹啊，爹……我一会给您上两盘花生米还不行么？您告诉我吧……
安爹呵呵一笑，摸摸我的脑袋说，丫头，跟安爹说，你原谅你爸了么？
我默默的摇了摇头，我想我爸，真挺想的，这种感情不是我能控制的，可是另一方面，我又无法原谅他，一想起那日的决绝，我就感觉心又被撕开了，往死里的疼。
安爹叹了口气说，秦悠生了，是个男孩，叫宁思默。
宁思默……我僵在原地半天，虽然早有准备，可一旦真正降临时，其实还是很难接受，我问安爹，我妈知道了么？
安爹点点头，当天就知道了。
我没在说什么，把玩着车钥匙半晌，最后告诉安爹，帮我谢谢他提前的生日礼物，这是最后一次了，让他安心过他的生活去吧，我很无力，也很厌倦，就这样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