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用力的嚎哭,第一次哭到这么撕心裂肺,眼泪不停的流进嘴里,酸到发涩……
仿佛哭尽了全身的力气,我抽搭着上气不接下气,我爸要起身过来,却被秦悠死死的拉住,我爸,是她唯一的筹码了,而我和妈,已经输得血本无归……
过了好久,我渐渐平复了情绪,抬起肿胀的双眼不带任何感情的看着我爸,这样的目光让他渐渐低下了头,我冷静的说,“你们走吧,永远别出现在我和我家人的眼前。”
我感到身边的若宸一下子僵硬了起来。
秦悠听了这话,站起身拉着我爸,我爸却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
“滚!”我低吼出来,若宸瞬间拉住我的手。
我爸缓缓起身,跟秦悠走向门口,一直回头看着我们娘仨。
在他们要踏出这个门的时候,我一字一句狠狠的清晰的说,“那个孩子,你们照看好了,我不会轻易放过。”语气冰冷而残酷,这一瞬间,我知道我失去了很多东西,不管是家庭,还是自己本身……
秦悠立刻拉着站在原地的我爸快步走了,大门咣的一声被关上。
“娘……”我听到若宸细微破碎的声音喊着我妈,我看向她,她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仰靠在沙发上,还是闭着眼睛,什么都不说。
我走到她面前,低低的说,“妈,对不起……”然后我看到她长满细纹的眼角有泪水滑落。
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转身走进卧室,把追上来的若宸反锁隔绝在外面,夕阳终于西下,寒冷的冬日里映红天边一片红霞,我坐在窗台上,看见我爸跟秦悠走出楼道,打开车门,上车的时候,爸抬头看了一眼,我将手贴在玻璃上轻轻点着他的轮廓,“爸……再见了……”
那一夜,我一直坐在窗台上,数着天上的星星泪流满面,宁莫,宁莫,莫悲伤,莫寂寞……
那年的春节,我们被安爹送到香港,那件事发生后,安爹没安慰过我任何话语,只是几乎每天都不厌其烦的跟我说,“丫头,你还小,你不能被大人们之间的事情扭曲了你的世界观。”
我笑,我说,“什么呀安爹,我扭曲什么了啊?我现在多一朝气蓬勃的青春美少女啊?”
安爹摇头,“既然接受了那个现实,你又何必对那未出世的孩子倍感怨念?”
安爹的话仿佛踩到了我的尾巴,我蹦起来尖叫着喊道,“我就是怨念怎么了?宁家的种?有我必然没他!无论是男是女,我都不会放过!”
安爹抱过我,像小时候那样坐在他腿上,手指梳着我的头发柔声的说,“丫头,何苦呢?孩子是无辜的,上一辈的恩怨,不该由孩子来承担……”
我表情依旧扭曲,笑的悲伤却没有一滴眼泪,“安爹,你说他无辜,那我呢?我又何其无辜?我娘又何其无辜?我放过他们,谁又来放过我们?娘做错了什么?嗯?每天守在家里守着我们几个人,伺候吃,伺候穿,自己从来舍不得多花一分钱,她才四十几岁,就已经头发白了一半了,安爹,你叫我怎么不恨?”
安爹深深叹了口气。是啊,不过短短数日,娘那一头乌黑长发竟掺杂了无数银丝,她没有哭,也没有说过什么,还是一如从前的伺候着我们,只是淡然表情下的哀伤,那么显而易见,让人一看就从心底的发酸,这一切,谁来弥补?如何弥补?
安爹说,“你爸只是一时犯了错,留下了孽果,这是要他自己承担的,你没必要也无权利去对一个尚未出世的婴孩做出什么,那也是一条生命啊,丫头,我不想你为了那些把你自己搭进去,换句话说,如果秦悠能为宁家生下个男孩,替宁家传宗接代也未必不是件好事,你说呢?”
“爸,这话可错了,什么年代了?还传宗接代?莫莫这么好的闺女别人家求都求不来,爹他有什么不知足的?”一直未说话的若宸,表明立场不赞同他爸的话。
安爹瞪了他一眼,“时代是变了,可现在已经是这种局面,又能如何?反正我告诉你们,你们两个小的敢惹出什么祸端,我定不轻饶!”
我缩了缩脖子,抬头看着安爹难得严肃的侧脸,再说不出什么……
回归多年的香港,春节那天热闹非凡,到处贴着福字挂着春联,认识、不认识的人迎面而过都会喜气洋洋的道声“新年好。”这也让我数日来郁闷的心情开朗起来很多。
春节这天晚上,我们下楼在酒店餐厅吃年夜饭,美味的菜肴让人食指大动,我跟若宸两个人甩开旋风筷子开始扫荡,席间不停的说着笑话,讲着在学校的乐事,倒也让我妈开怀了几次。
过了这么多年的春节,第一次不在家里过,而且饭桌上还少了一个人……想到这里,我不仅垂下眼敛,碗里的菜被我戳的稀巴烂,若宸在身边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下我,我抬起头,看到安爹和妈都在看着我,我连忙一笑,“哈哈,我在分析这五星酒店大厨做的菜怎么就这么香呢……哈哈哈……”
老妈闻言笑骂道,“这丫头,你光戳就能分析出来啊?傻了吧唧的。”
我答不上来,只好摸着后脑勺傻笑……嘿嘿……
安爹的电话响起,他接起来后看了看我们几个,起身走到一旁。我咧开的嘴角又耷拉了下来,安爹这几天电话一直繁忙,不过从来都不避讳我们,看这样子也知道是谁的电话……我不是滋味的撇了下嘴,爸现在应该跟秦悠一起过年呢吧?呵呵,******真没意思……
“安子,我想跟你商量点事儿。”我妈对刚回来的安爹说道。
“什么事?嫂子你说吧。”安爹坐下把电话放兜里看着我妈说。
“我想跟你借点钱。”我妈一开口,我们三个都愣住了……借钱?干什么?
“嫂子,你那钱不够用了么?你早说啊,什么借不借的!”安爹说着就要掏兜。
我妈急忙摆手,“不是不是,我有钱,只是想开个饭店,手里钱不太够,想跟你借点。”
啥?开饭店?昏,老妈怎么突然要干这个?
“成啊,老妈您要开个这么大的饭店,我不也成一富家千金了?”我一拍大腿,指着这酒店乐呵呵的说,其实不管老妈想做什么,现在她能振作起来,自己找点事干,也很好,省的平时就她一人在家,胡思乱想我还不放心。
我妈白了我一眼,“行了你,你现在是缺吃还是少穿了?别搞得好像谁虐待你似的,我就开一小吃部!”
“成啊!”轮到若宸一脸兴奋的拍大腿了,“娘,你要开个小吃部,我跟莫莫早饭有着落了啊!我俩天天去吃肉包子行不?”
我靠,瞅你那出息样!怎么不得再加两碗粥啊?
安爹跟我娘哈哈大笑,接着摆手给我俩撵出去,“去外边遛弯去,别吃饱就在这贫嘴。”
然后我跟若宸嬉笑着跑到酒店的露天平台,让两个大人商量正事。
香港的冬天跟北方简直是天地之差,温湿的空气让人并不觉得有多寒冷,我跟若宸站在高高的露天平台上,看着远处维多利亚港灯光点缀,处处高楼霓虹繁华,一阵阵礼花从天空炸开照耀出另一番景色的香港。
我使劲呼吸了一下口气,慢慢吐出,心里顿时轻快了不少,“若宸,其实这世界挺美好的,香港经过100来年风雨历程最终都回归祖国怀抱了,咱家那点破事算的了什么?”
若宸笑着揉揉我的脑袋,然后一只胳膊搭在我肩膀上说,“是啊,莫莫,这世上真没什么大不了的,时间久了,就什么都淡忘了。”
“会忘么?若宸?你说为什么香港的夜空没有星星?”我把着栏杆,仰头看着黑缎似的天空。
“因为霓虹太亮了。”
“这样?呵呵,那我将来一定不要来这里生活。”
“为什么?这里多漂亮。”
“因为那时没有了你,再没有了星星,我会真的忘了若宸的眼睛是什么样子的。”
“……胡说什么呢,那时怎么就没有了我?傻呀你!”若宸轻轻敲了下我的头。
我呵呵笑着,一直看着天空,若宸呐,还是要谢谢你,发生这么多事,幸好有你在身边,我不需要你过多的语言,你的存在便已经是我最大的支柱,这大概就是从小到现在所建立起来的牢固信任吧……
“莫莫。”
“嗯?”
“别恨了……”
“……我不会原谅。”
“放过那个孩子吧。”
“我大概做不到。”
“你可以的,莫莫,你从来都不是残忍的人。”
“呵,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残忍了?”
“那是,认识你十几年了,你现在一撅尾巴我都知道你要干啥……”
“靠!”我回头就要踹他,他一个高窜出去老远,“哈哈哈哈,莫莫,不信你现在就撅尾巴。”
“安若宸!”我追了上去,他又跑开,两个半大不小的人就在香港的夜空下追逐了起来。
“宁莫!放过他们,放过孩子,就是放过你自己了……我要你一直那么骄傲,一直那么快乐,可以吗?”最后,若宸边跑边回头大喊。
我停下脚步,半晌,小声疑问自己,“好……么?”
天边炸开无数的礼花,将整个香港的夜空照亮,也照进了我阴郁的心房,只是那一夜,我仍旧没有学会放过……不过,爸……新年快乐……
开学后的一个月,老妈终于在安爹的帮助下,在市里红红火火的开起了一家饭店,三层古典精致装修的小楼,各地聘请的高级厨师,什么风味的菜系都有,里面的服务生服务员全部都身着唐装旗袍,各个打扮的干净利落,看的我嘴角直歪歪,行呀,老妈还真挺会折腾的!
开业那天,我穿着浅色印花薄棉袄,脚蹬运动鞋,跟在一身白西装的若宸后面,越跟越不是滋味,怎么还像若宸跟班的似的?我就一跟班命了?
若宸1米80的大个子穿着西装皮鞋,往人堆里一扎,光是那张喜气洋洋的帅脸就够人忍不住回头了。
“喂。”我扯了下他,“你,后面走去!”靠,影响我人气……
若宸咧嘴一笑,转到我后面,我立刻雄赳赳气昂昂的抬头挺胸跟个小花母鸡似的走到饭店前面。
饭店的牌匾被一块大红布遮住,我一直没问过这饭店的名字呢。
好家伙,饭店门口人头攒动,两排大花篮摆放的相当整齐,左边一排服务生,右边一排服务员,干净利落一看就训练有素,而我妈笑容满面的站在门口,穿着旗袍头发挽起,画着淡妆,一下年轻了十岁!
“看,咱妈果然宝刀未老,风韵犹存……”若宸笑着拍拍我。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妈……”我得意的扬起下巴,看着老妈干练的样子,心底长长舒了一口气,多好,老妈也恢复过来了,而且还找到了自己人生的目标,有失必有得,大概就是这样形容的吧?
时辰到,老妈、安爹、还有我上次在派出所见到的郑局长,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好像来头都不小,站在红色地毯上,带着白色薄纱手套,拿起服务员托盘里的新剪刀,剪下手中的红缎带,瞬间,牌匾上的红布被人掀开,露出龙飞凤舞古香古色的大字,接着周围鞭炮跟掌声齐鸣。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牌匾上篆形体的字……安宁饭庄……
“嘿嘿,莫莫,饭店名好听吧?”若宸低头趴在我耳边问道。
我下意识的点头,“好听……”不过怎么跟咱家公司一个名啊?俗不俗啊你们?
接下来不少闪光灯咔嚓咔嚓亮起,我疑惑的看着附近,“若宸,哪来这么多人?整的真跟星级酒店开业似的。”
若宸耸耸肩说,“不知道,好像都是冲我爸来的。”
忙忙活活的一天总算过去,饭店的人一直络绎不绝,直到深夜,安爹跟妈还没有回家。
第二天刚到学校,程扬那小子就拿着报纸冲我俩嚷嚷,“宁莫,安若宸,你俩快来看,本市昨日新张一饭庄,安宁,安宁,名字居然跟你俩姓是一样的!”
我笑问道,“那怎么了?”
“怎么了?”程扬怪异的看了我一眼,“你知道什么呀,昨天连市长都去剪彩了啊,还有不少高官领导呢,连报纸都报道,这饭店来头不小哇……”
我跟若宸对视一眼,笑笑摇头没有说话,程扬又凑上来神秘兮兮的说,“据说这饭店幕后老板是地产界新星巨头,是从外地来的,劲头不小底子雄厚着呢!”
我翻了他一白眼,“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哈哈,我爸也是商业圈的啊,当然知道了。”程扬掐腰仰天笑,难怪这小子有那么多钱去泡妞。
“哎,对了,我听说那个地产商也姓安啊,另个老总姓宁,你们……你们……”程扬笑到一半,突然顿了下来,一脸惊愕的看着我们。
“去去去,要上课了,别在这碍事!”若宸一把将他推到座位上,程扬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搔搔头,撇了我俩几眼乖乖闭上嘴,这小子最大的优点就是别人不想说的,他从来不会多问,当然了,也分什么事儿,八卦之类的小道新闻,比如谁家狗下崽了啊,谁家鱼长腿了啊,谁家猫没尾巴了啊,谁家兔子顿顿吃肉了啊,再比如哪个年级哪个班又有美女冒出了啊,反正问他肯定错不了。我就说他将来加入狗仔队,肯定前途大大地!
上午刚放学,程扬就扯着大嗓门喊,“宁莫,咱中午吃啥啊?”
“我靠,你吃啥关我啥事?”我戒备的看着他,这厮不是又要蹭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