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心灵,剥去春的羞色,舞步飞旋踏破冬的沉默。融融的暖意,带着深情的问候。绵绵细雨,沐浴那昨天,昨天昨天激动的时。你用温暖的目光迎接我,迎接我从昨天带来的欢乐,欢乐!来吧来吧,相约九八..”1998年初春,当王菲、那英演唱的这一曲《相约九八》,还回荡在大街小巷时,这个夜晚,晓生和阿娜行走在前往集市西南那座小土岭的路上。
1997年已成为过去的时候,晓生有一种岁月蹉跎的感慨;当然,严格地说,他也并非就一无所获、一事无成:至少,从秋天开始,他就拆除了自家的第三进房子,接着在原址上建造一座钢筋混凝土结构的两层小楼。当次年除夕到来之前,就搬了进去。尽管在九十年代中后期,拆旧建新已不是什么罕见的事;不过,对于一个普通的小职员来说,也算难能可贵了:毕竟,房子不是摘树叶就能建成的。收假上班的这天中午,陆向东对他说:“晓生,这一回,可是鸟枪换炮了。”
晓生谦逊地说:“旧房子快倒了,只能拆开重建了。”
“话不能这样说,街上旧房子多的是,也不是那个人都能拆了重建的。”
“哦,就算是这样吧?不过,在我之前,住上新房的人,也有的是——”
“不管这么说,总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闲聊了几句后,陆向东换了一种认真的语气,这样说:“晓生啊,人家说筑巢引凤,你有什么打算?”
晓生自然听得出“筑巢引凤”是什么意思,于是,他这样说道:“那只凤凰,还不知在哪里呢?”
“晓生,我说的是正经事——”
“我,我就是想听正经事。”
“这样说,你还没有女朋友?”
“是啊,到今天为止,我还是没有找到女朋友。”
“我这个作哥的,等这杯喜酒也有好几年了!有件事情,也不知道——”
“也算是老同事了,有话就直说吧。”
陆向东上前半步,轻声说:“我们村有个姑娘,她有心要在附近找一个人,如果你有意的话,我就——”
“那就辛苦你,帮忙介绍一下。”
“晓生,我先把话说在前头,我只是帮你介绍,做点牵线搭桥的事儿,至于怎么谈,合不合你的意,就看你们俩了——”
晓生知道,民间有“一不做保、二不做媒”的说法,主要就是日后怕引起当事人的埋怨;于是,他这样回答:“放心吧,谈成了,我有重酬;谈不成,我也不会抱怨什么——”
陆向东听了,高兴地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至于时间嘛,明天晚上,怎么样?”
“明天晚上,新春伊始,好啊!”
于是,这个夜晚,按陆向东的安排,在约定的地点,晓生和阿娜见了面。一番介绍和寒暄之后,晓生发现,陆向东好像还有什么事情要办的样子,就这样说道:“阿娜,我们到外面走走吧?”
阿娜扫了晓生一眼,又用征询的目光望着陆向东。陆向东的目光从两人脸上掠过,说道:“阿娜,既然晓生有心邀请你,就跟他去吧。”
晓生接过话说:“向东还有事情要办,我们就不打扰了,阿娜,我们走吧——”
阿娜低了一下头,当她抬起头时,这样说道:“那好,就到外面走走,随便逛逛。”
来到马路上时,阿娜问:“这么冷的夜晚,到哪里去呢?”
其实,这个夜晚,也不算很冷:只是,春节刚过,迎面吹来的北风,总有着丝丝寒意而已。也正因为这一点,此时的马路上,走动的人,少而又少。晓生搓了搓手,思忖片刻,这样说:“到西南边的那个土岭坐一下?”
至于为什么这一瞬间会想起这个曾经的土岭,晓生也说不清楚:两年前,也就是在那个地方,阿菊曾与他有一段“婚约”;此番前往,就是为了那个未了的心愿吧?
“那就走吧,你带路——”阿娜说。
借着昏黄的路灯光,晓生不时侧过头,扫描着身边的这个姑娘。从身高看,她与阿菊差不多,在同龄人中属于中上以上的水平。从五官上看,跟阿菊尚有差距;不过,比起阿菊来,她更为壮实,依稀可见当年玉姐的风姿。
一路上,两人的话不多,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或许,他们想到的是,重要的话,应该等到坐下来之后,才慢慢谈;一路上,尽可以用来想点事情。
十来分钟后,两人就来到了小土岭东北侧。
缓步走上土岭时,借着远处飘来的幽暗的灯光,踏着软绵绵的草地,看着清风中摇曳的茶树叶,晓生一时百感交集:两年前,自己一个人踏上这土岭,痴痴的等待着阿菊的到来;如今,自己是和一个刚见过面的姑娘一起,重来旧地。两年前,阿菊曾亲口答应过自己,不久之后就拂袖而去;如今,自己和阿娜又要谈某些很重要的事情,帷幕拉开后不知会有怎样的一幕幕。两年前,与阿菊交谈时,自己坐在她的斜对面;如今,当自己与阿娜一前一后上了这个小土岭后,该如何面对那即将到来的一切呢?清风仍是不急不缓的吹着,茶子树仍是那样绿意盎然,夜空仍是那样高远静谧;身边的人,已经不是当年的阿菊;当然,不管是昔日的阿菊还是眼前的阿娜,有一点还是相同的,她们,都是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上土岭走了十来米后,晓生指着脚下的一片草地说:“阿娜,就坐这里吧?”
这个地方,在两年前那片草地以北八九米处。
阿娜望了晓生一眼,坐了下来。
在草地上坐下之后,晓生搓了搓手,然后目不转睛地望着正前方,是在想开场白吧?
“晓生,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耳边,传来阿娜这样的声音。
“我没听错吧?”晓生脑海里响过一阵惊雷,“怎么这么急,这么直截了当!大概,陆向东的广告做得太好,把事情说得近乎天花乱坠——”晓生转过头,这样回答:“大概,一两年之内吧?”
阿娜迎着晓生的目光,凝视了好一阵子,才转过头,这样说道:“我还以为是一两个月——”
晓生体会到,阿娜的话里,掩饰不住一丝失落与失望。
为了缓和一下情绪,晓生这样说道:“刚见面,了解、认识,需要一段时间,做一些准备,也需要一段时间——”
阿娜眨了眨眼,说道:“这,也有道理;刚才,我——”
“没什么,心直口快,也是好的。”晓生这样安慰她。
阿娜一时没接口,只是默默地望着前方;晓生坐在她的正左侧:这一次,没坐错地方,位置很好,说得上是肩并肩了。
为自己所坐的位置暗自高兴一阵之后,晓生说:“阿娜,平时做点什么?”
“也没什么,在外面打工。”
“回来多久了?”
“快过年的时候回来的,有十多天了。”阿娜回答道。
由于阿娜一开口就问道结婚的事,尽管稍显突兀,不过,从另一个角度看,也是一件好事:既然话已挑明,倒省了不少云里雾里、拐弯抹角的功夫。
聊了一阵子之后,晓生向阿娜那边挪了挪,阿娜顺势动了动,却没有向南侧移出!晓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伸出右手,搭在阿娜的右肩上。阿娜感觉到肩膀上多了什么东西,转头望了过来,脸上红霞瞬间飞过,她嘴角抽动了一下,却没说出什么来!看到阿娜没说什么,晓生就没有把手挪开,仍是将手搭在那肩膀上。你大概还记得,两年前的那个夜晚,也就是在这个小土岭上,晓生连阿菊的衣角都没碰到一片。体会到阿娜的默许之后,过了一会儿,晓生的右手慢慢往下滑,来到了阿娜右侧的山峰上。阿娜身子动了一下,却没有伸出手来,把那只手拿开。晓生屏着气息,一时恍如腾云驾雾般,那和风拂过山岗的感觉,宛如旱地里的一场甘霖。神思恍惚中,他听到了这样的声音:“晓生,才第一个晚上,以后吧?”
春寒料峭的夜晚,也该适可而止了:晓生将手挪开,回到了原来席地而坐的姿势。
再坐了一会儿,只听阿娜说:“回去了——”
这声音,有些焦急,甚至带着一丝哭腔。
晓生也感到有点愧疚,就这样说道:“也有一段时间了,那就回去吧。”
说着,站起身来。
阿娜也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
默默的,两人下了小土岭。
默默的,两人来到返回的马路上。
默默的,走了几步后,晓生说道:“阿娜,刚才的事,我有点不好意思——”
阿娜瞟了他一眼,哼了一声,然后才说道:“才第一次见面,就这样——”
晓生暗想着:才第一次见面,你就问起结婚的事来,如果我不有所表示,说不准会重蹈两年前的覆辙。想到这里,他这样对阿娜说:“阿娜,你长得这么美,我——”
阿娜想笑,却没有笑出声来,最终只是淡淡地说:“长得美?别来这一套了,长得美的人,多的是!你又不去找她们——”
反正路灯也很昏暗,脸红也看不清;晓生这样厚着脸皮说:“那是别人的事,今天晚上,我是和你在一起。”
“和我在一起,就可以——”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跟美女在一起,总会有点想法的。”
“有想法?以后再说吧。”阿娜说道。
晓生吁了一口气,这样说:“有了这样的夜晚,以后的事情就——”
路灯下,是两个影子,两个拉得长长的影子。当他们来到一处树脚下时,一阵风迎面刮来,颇有飞沙走石之势,晓生下意识地耸了耸肩膀。走出几步后,他回头看了一眼;霎时,他想起来了,刚才那大风骤起之处,曾是自己和阿菊相约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