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只鞋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丢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这世上,我当时真是万念俱灰。那辆火车翻下了悬崖,我知道我死了,可是我很开心,我想我终于可以和你一起了,我一定能找到你的,生不同衾死同穴,我终于可以梦想成真,可是,我找了好久,到处都找不到你。
我没有死,那天我摔下了悬崖,却被人救了,昏迷了整整半个月,等我醒过来去找你的时候,村子已经全毁了,我挖呀挖呀,将村子里所有人的尸体都挖了出来,却怎么都找不到你,只找到了你的两件衣服,我想你也许在地震之前便已经逃出去了,于是我出去到处去找你,我哪儿都去过了,到处都是兵荒马乱,我拼命活下来,因为我要找到你,可是,到处都找不到你。我把当年我们唱戏时穿过的,用过的,都埋在那棵老槐树下,我想总有一天,你会回来,看到它们,就知道我在等你。
师父,对不起,春霞说,如果当初我不是那么任性要离开,我们一辈子在村子里开开心心平平淡淡地过着日子,地震来的时候,就算是死,也可以死在一起了,不会像现在,兜兜转转几十年,才知道我们早已人鬼殊途。
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会非要走出这个村子,要不顾一切地去成为一个名角儿吗?因为你说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你和我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就想如果我和你有过同样的经历,那我就会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我是一个名角儿,那么我就可以配得上你,可是我真的太蠢了,太蠢了。其实只要能够和你在一起,能不能作夫妻又有什么关系呢?
春霞,都过去了,你看你,还是那么孩子气。
云飞,春霞摸着他的脸,唱:少年子弟江湖老。
老人看着悬空而舞的长袖,露出一个梦幻般的笑容,以妖娆的姿态伸出手——尽管那手已枯槁苍老。
红粉佳人两鬓斑。
我沿着铁轨走着。
青衣、何春霞、林云飞、老张,还有那个镇子,都在我的身后很远了,就连恐惧似乎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家。
那个城市,还有一个女人在等我,我弄丢了她编的手链,但还可以把我的心赔给她。我现在很想为一个人定下来,不想再做一个无根的人。
走了很久,终于看见了火车。
一节脱轨的火车车厢翻倒在路边,旁边挤满了喧闹呼号的人群。
正是我数了七十七棵杨树的地方。
我走过去。
看见车皮下有一只血淋淋的左手摊着,手腕上,是一条丝线编织成手链,蓝红相间的格子,坠着两只翡翠小玉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