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小翠小心翼翼地用杨木托盘端着刚煎好的药送进三少爷的房间,这是第三副药了,少爷喝完了,病也就该好了。
门吱呀刚一推开,外间守卫着的家丁便听见了一声惊恐尖利的惨叫。
药碗在地上跌得粉碎。
三少爷,辜凌风七窍流血,双目圆睁,死在床上。
一脸至死也不敢相信的神情。
七七四十九日。
夜半。
坟头。
一位全身缟素的中年妇人坐在坟碑前哀泣。
“儿啊!你怎么就丢下娘去了呢?是娘不好,娘没保护好你,是娘的错啊!你放心,冤有头,债有主,娘给你报仇!”
方孔白圈儿的纸钱在荒郊满天飞舞,漆黑的夜色中格外分明。
“真是母子情深啊!”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忽然在中年妇人背后响起。
中年妇人打了个激灵,转身一看,便见了一个长发垂地的白衣女子正背对着她。
“纤琼!”她大叫起来。
女子缓缓地转过身,一脸凄惶的看着她:“老夫人,桐儿好冤啊!”
柳叶眉,杏仁眼,尖尖的下巴,下颌一颗朱砂痣,不是那死了的桐儿又是谁?
丹尘子从暗处跳了出来,看见桐儿,脸色大变:“不可能,你明明已经被我打得魂飞魄散,怎么会……”
眼前的桐儿却笑了起来:“如果‘鬼面镜蛊’这一个苦肉局真是你们和桐儿合作的,又怎么会用这么残忍的方法对待她?哼,老夫人,丹尘子,那天,桐儿知道了你们的阴谋,想来报信,你们就把她推入井中杀人灭口!后来又用桐儿的名义赶走纤琼,然后再毒杀了三少爷辜凌风,嫁祸给纤琼,这样一来,仇也报了,家产也到手了,逍遥法外,就此高枕无忧了,对不对?”
老夫人目露凶光:“丹尘子!管她是谁!还不快除了她!”
丹尘子举起桃木剑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白衣女子轻轻飘了起来,口里吐出一粒红丹,准确无误地击在丹尘子的百会经络上,丹尘子惨叫一声,扑倒在地,一命呜呼。
“凭你这两下,怎么会是我的对手?”白衣女子缓缓落回地上,一张面孔已经换成了纤琼。
老夫人道:“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话好说,你要杀了我替辜凌风报仇,就动手吧,我只求你一件事,在杀了我之后,把我葬在我儿子的身边。”
纤琼看着老夫人老泪纵横的脸,缓缓地叹了口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我不明白,凌风也是你的儿子,虽然不是亲生,可你倒底也养了他二十年,你怎么就下得了手呢?”
“我恨他!”老夫人咬牙切齿地说:“当年,我被迫嫁进辜府作妾,大夫人却怕我生了孩子夺了她的宠,给我下了药,叫我不能生养,可她自己的两个儿子却保不住,算命的说她克子,她生下了辜凌风,老爷不叫她养,交给了我,说是我的儿子,好保他儿子的命,老天有眼,她很快就病死了,老爷把我扶了正,为了守着这个秘密,我换了一批又一批的人。”
纤琼问:“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对辜老爷和凌风下杀手呢?他们待你不薄啊!”
“不要提那个老匹夫!”老夫人恶狠狠地说:“是他毁了我一辈子的幸福,至于辜凌风,他害死了我的亲生儿子!方庭轩,那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儿子啊!那一年,我回家探亲,说是大病一场,其实是找丹尘子开了药方,治好了我的病,我借种怀上了我自己的儿子,后来我把他带进辜家,他做了二管家,他气不过我被那个老匹夫欺负,替我杀了他,可我一手养大的辜凌风却把他送上了断头台!你说这个仇,我该不该报?”
“娘!”黑暗中忽然有一个人缓缓走出:“可我一直都拿您当作亲娘,很想好好孝顺您,为您养老送终。”
辜凌风!老夫人惊呆了:“你,你是人,是鬼?”
辜凌风缓缓说道:“爹死之后,我一直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方庭轩到死也没有说出他杀爹的原因,当我提出和纤琼成亲,唯一没有阻止我的也是您,对于一个娘亲来讲,您的举动太反常,那时候我就开始怀疑您,成亲那天桐儿忽然暴毙,我开始布局,我假装晕倒,想不到您果然上当,居然送来毒药,我自然是不会吃的,几次暗算,我都安然无恙,你们就疑心是纤琼从中作梗,当然要除掉这个绊脚石,纤琼装作受伤就擒,你们果然立即来偷袭我。”
老夫人恨恨道:“既然你早知道,为什么还要装死?岂非多此一举?”
“我就是想弄清楚,”辜凌风叹了口气:“这么多年的母子情,您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万万没想到,方庭轩竟会是您的亲生儿子。”
老夫人哈哈大笑起来:“你出息了!不愧我养了你这么多年!”笑着笑着,她忽然转身扑向墓碑,纤琼飞身去拉,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殷红的鲜血,顺着碑面往下流着,流过“方庭轩”三个字。
辜凌风抱着她的尸体,欲哭,却无泪。
只觉得彻骨的寒,自四面八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