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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来自正方体的声音(2)

在发达的当今社会,要想找一个出色的专业技术人才并不难,但要找一个优秀的售货员可就要费些心思了,因为许多大学生只对顾客的购物心理比较感兴趣,而对卖出一件物品并不关心,再者他们的性情也太直率,以至于无法卖出货品。

我的一个在乔治敦开服装商店的朋友对我谈了这样一件事,我觉得很有意思,便记录下来,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读一读,作为消遣。

事情是这样的:

不久前,我的这位朋友雇佣了布兰普顿小姐作为售货员,她是一个主修心理学的大学生。第一天,有个女士来到商店,布兰普顿小姐问她想要什么。

“我想要一套秋天穿的套装。”女士说。

“那么,你打算用多少钱来买这套衣服呢?”布兰普顿小姐问。

“价钱无所谓。”女士答道。

“那好。我向你提出一个问题:你要这种套装是因为需要,还是因为你刚刚与丈夫干了一仗,想买一件昂贵的东西对你丈夫进行报复?”

“无可奉告。”女士说。

“也许你怀疑他有什么不忠的行为,所以你认为买一套套装是你能报复他的惟一方式?”

“不,不是这样的……”顾客说。

“生气花钱是一种很可悲的敌意行为。我劝你好好想几天,努力消除你们的隔阂。我认为买一套新服装并不能挽救你们的婚姻。”

“哦,我不买了,可以吗?”顾客冷冰冰地说,然后转身离开了商店。

“现在她生我的气,”布兰普顿小姐对我的朋友说,“但是一周后她就会感激我对她的劝告。”

我的朋友认为她的话有一定道理,也就没说什么。那天下午又来了一个顾客,布兰普顿小姐迎上去问她想要什么样的衣服。

这位女士说:“我要一件令看到它的人都为之惊叹的服装。我要去肯尼迪中心,因此我想穿一件能使人人为之倾倒的衣服。”

布兰普顿小姐说:“这边有很漂亮的晚礼服,是为没有安全感的人准备的。”

“没有安全感的人!”

“哦,是的,难道你不知道服装是女人补偿不安全感的主要方式之一吗?”

“可我并不缺乏安全感。”女士生气地说。

“那么你为什么要在那样热闹繁华的地方穿这种衣服呢?你为什么不能用自我承认来代替你的穿着呢?你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而且你有着内在的美,但你却舍本逐末,如果你选择了这样的衣服,那你就永远不会知道是你本人还是衣服使人们驻足了。”

到这时,我的朋友决定进去。

“布兰普顿小姐,如果这位女士要一件晚礼服,你可以把我们的晚礼服介绍给她看。”

“不,”顾客说,“她说得很有道理,细想一下,花五百美元买几句真正不在乎我穿什么的人们的恭维话,是毫无意义的。感谢你的指点,年轻的小姐。这倒是真的,近几年来我一直有一种不安全感,我没有想到是这个原因。真的谢谢你,小姐。”

令我朋友更生气的事情一小时后发生了。有一个男女合校的女学生来买一件超短紧身裤。布兰普顿小姐给她讲了三十分钟有关妇女解放的知识,然后说:“一旦你买了超短紧身裤,你所做的一切都变成了勾引与诱惑。”

当天晚上,我的朋友便炒了布兰普顿的鱿鱼。第二天,服装店门口贴出一张广告:招聘助手——但不包括主修心理学的大学生。

遗嘱

——[美国]布拉克福德

一个赤着脚的小男孩被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太太领到家中,

老太太让小男孩替她写遗嘱。

可是,小男孩却在纸上写下“可口可乐,

请喝可口可乐”几个字。

昏暗的夜色里,从乔治·华盛顿·卡佛街上传来了一阵凄厉的歌声,隐约中觉得歌名应该叫做《与耶稣同行》,但它却被微风吹得零零散散,以至于听上去像大树叶子在“哗哗”作响。

从街的尽头出来一个小男孩。他赤着脚,低着头,在人行道上走着。他的两只脚已脏得不成样子,可他却总想在这裂缝横生的人行道上找平整干净的地方走。他不停地向前走着,突然,一阵阵迷人的花香味使他抬起头,原来这花香是路旁一片金银花散发出来的。这花密密地爬满了整个栅栏,并延伸到人行道上。栅栏上的粗细蔓条有的叶已开始脱落,花已开始凋谢了,有几根光秃秃的蔓条在风中不断呻吟、呼喊。这孩子顺手抄起一束蜷缩在一起的花朵,摸了摸,又让其慢慢地从指丫中滑去。街对面的一幢建筑物上的女像傲然耸立。这女人碧眼金发,手中拿着一个巨大的瓶子。她快活地笑着,嘴张得足有五尺宽。巨像下面有一行醒目的题字:“可口可乐,请喝可口可乐!”这塑像看来耸立这儿很久了,本来的面庞已有些模糊不清了。

这孩子慢悠悠地走到雕像下边,用他那脏兮兮的小手摸着最下面那行字,轻轻地、慢慢地、重复地读着:“可——口——可——乐,请喝——可——口——可乐。”

“哎——”

这声音把专注念字的孩子吓了一跳,他急忙向四周看了看,发现栏杆旁站着一位老妇人,手扶栏杆,身子向前倾着,正目不转睛地瞅着他。老太太名叫杰克逊,身体一向不好,独自一人生活。

“瞧什么呢?孩子,来呀。”

这孩子又瞧了瞧老太太,又向四周看了一下,才确定是在叫自己。他把破烂的衬衫下摆朝裤子里塞了塞,慢慢地向老人走去,脚下的石板冷冰冰的。

“快点儿!别磨蹭。”老太太看着他,分明嫌他走得太慢。这孩子来到了台阶上,仍是低着头,默默地瞅自己的脚。

孩子刚刚走近,那老太婆便伸出一只干瘪的手,一把将他抓住。孩子一时之间吓坏了。

“别怕,孩子,把我搀进屋去。”

老太太的身子好像一根弯曲干枯的树干。她的皮肤也正像包着这树干的粗糙的树皮。她弯着腰,扶着这孩子,拖着沉重的脚步,吃力地来到了屋里。

“帮我搀上床行吧?好孩子,你叫什么?”老太太上下打量着他。

“约瑟夫。”

老太太点着头说:“好,好,好,我的好孩子约瑟夫。”上了床,她又开始粗声粗气地吆喝着:“过来,孩子,我说,你能扶我躺下吗?啊,椅子上那条毯子拿过来吧!对!给我盖上吧。把那椅子挪一挪,面向我这边,你坐下来,让我看着你。好极了,你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孩子没有说话,只是不安地在地毯上搓自己又脏又黑的小脚。由于这些房子盖得非常拥挤,所以,光线显得不足。床是靠着墙角放的。墙上贴着几张巨型电影巨照和一些西班牙宠物狗的画像,但都早已褪了色。壁炉架上摆满了瓶瓶罐罐和小雕像,正中央放着一个胖洋娃娃。洋娃娃的红羽饰早已凌乱不堪了。约瑟夫的身旁有一张桌子,桌上放着几张纸和一个铅笔头。

老太太忽然动了动,把双臂用力向后撑,努力向约瑟夫这边倾斜。她胳膊上的血管都一根根地显露在外,像一条条的蚯蚓伏在表面上慢慢地蠕动,脸上的皱纹上层挤着下层垂挂在面部的骨架上,眼里流着泪水,嘴角挂着口水。

约瑟夫用他那小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这个老妇人,觉得胃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滚着。

“我……我不久就要去天堂了,约瑟夫,想必你也能看得出来。”老太太面容枯槁地躺在那块薄毯子下面。但不一会儿,她的眼睛却又突然一亮,最后说:

“其实今天请你来,是想让你为我写份遗嘱,你看,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就在桌子上呢,怎么样?”

约瑟夫斜靠在椅背上,从桌上拿起那个铅笔头,用拇指与食指来回搓动着。

“我告诉你,我的教名是玛丽,我叫玛丽·杰克逊。你可以先写上:玛丽·杰克逊太太的遗嘱。对,就这样写就行,快写上吧。”

约瑟夫低下头,瞅了瞅面前的纸。

“你怎么不写呀?快呀!好孩子,我说你写,我很快就要死了,约瑟夫,你可要帮我这一次,怎么也得替我写个遗嘱呀。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就这样死去吧?”

“可我……”

“我是一个老——老太婆,”她低吟着,呼吸的粗细不均使她身体颤动不止。过了一会儿,她又继续说,“我老了,没用了,你不帮我谁帮我呀?”

在老太太说话的当儿,这孩子又转身向外看了看,月光比先前又暗了些,但街对面的女塑像仍可见,她手中举着瓶子,一直向他招着手,他仿佛听她在说:“可口可乐,请喝可口可乐!”

“我把我的银胸针留给我的女儿。这胸针一直陪伴着我,从柯林斯到这儿,一直没离开过我,原来是闪亮的,可时间久了,便慢慢地暗了。以前,我总擦它,让它放出光来,但现在却不再擦了。我老了,没用了,哎!我女儿住在圣西蒙岛,好歹要把这胸针交给她。”

约瑟夫又低下头,看了看眼前的纸,继而又抬头望了望窗外。

“你怎么了?孩子,写呀!”老太婆催促着他,“快点儿写吧!”

孩子把他那瘦小的身体伏在桌上,终于动了笔。

“除了这胸针,我还能给女儿留什么?噢!我还有本《圣经》,孩子,它在五斗柜上,也把它一块交给我的女儿吧。另外,再写上:我想要一个基督徒的葬礼,一定要,这是我多年的梦想,到时候,要给我唱好多的哀歌。这就是我这个老——老太婆的遗嘱,除了这些,再没别的什么了。”

孩子吃力地在纸上写着。

“写好了吧?孩子,来,我来签个字。”

约瑟夫把纸拿起来,战战兢兢地递给了她。老太婆接过纸,又要过铅笔,手抖个不停,勉强在底下画了一个“X”,然后,便身子一歪,倒在了床上,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又过了好半天,她才气喘吁吁地说道:“约瑟夫,先把它夹在《圣经》里。把《圣经》拿过来,放在我的床边。”

约瑟夫听话地把《圣经》放在了老太太的床头。

“好了,谢谢你,孩子,你可以走了。”她叹息着说,“我实在不行了。”

孩子急忙跑了出去。他那光着的脚拍打着地面,发出一串响声。天越来越黑了,孩子再没回头。

一阵冷风从窗孔钻进来,撩起了盖在老人身上的毯子。老太太没有任何反应,仍一动不动地在那儿躺着。

风把《圣经》一页页地掀开,那张写着遗嘱的纸被刮落,几个歪歪斜斜的字隐约可辨:“可口可乐,请喝可口可乐!”

变色龙

——[俄国]契诃夫

奥楚蔑洛夫在没有确定这只咬人的狗是否是席加洛夫将军家的狗前,

不时改变着自己的态度。

当狗的身份确定后,

他的态度也确定了。

巡官奥楚蔑洛夫穿着新的军大衣,手里提着一个小包,穿过市场的广场。他身后跟着一个火红头发的巡警,端着一个筛子,那上面盛满了没收来的醋栗。四下里一片寂静……广场上一个人也没有……商店和饭馆的敞开的门无精打采地面对上帝创造的这个世界,就跟许多饥饿的嘴巴一样。在那些门口附近,就连一个乞丐也没有。

“好哇,你咬人,该死的东西!”奥楚蔑洛夫忽然听见了喊叫声,“伙伴们,别放走它!这年月咬人可不行!逮住它!哎哟……哎哟!”

传来了狗的尖叫声。奥楚蔑洛夫往那边一瞧,看见商人彼楚金的木柴场里跑出来一条狗,用三条腿一颠一颠地跑着,不住地回头瞧。它身后跟着追来一个人,穿着僵硬的花布衬衫和敞着怀的坎肩。他追它,身子往前一探,扑倒在地上,抓住了狗的后腿,于是又传来狗的尖叫声和人的呐喊声:“别放走它!”带着睡意的脸从商店里探出来,木柴场四周很快聚了一群人,仿佛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一样。

“仿佛出乱子了,长官!……”巡警说。

奥楚蔑洛夫把身子微微向左一转,往人群那边走去。在木柴场门口,他看见前面已经提到的那个敞开了坎肩前襟的人举起右手,把一根血淋淋的手指头伸给那群人看。在他那半醉的脸上好像出现这样的神气:“我要揭你的皮,坏蛋!”就连手指头本身也像是一面胜利的旗帜。奥楚蔑洛夫认出这人是金银匠赫留金。闹出这场乱子的罪犯坐在人群中央的地上,前腿劈开,浑身发抖——原来是一条白毛的小猎狗,脸尖尖的,背上有块黄斑。它那含泪的眼睛流露出悲苦和恐怖的神情。

“这儿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奥楚蔑洛夫挤进人群中去问道,“你在这儿干什么?你究竟为什么举起那根手指头?……谁在嚷?”

“长官,我好好地走我的路,没招谁没惹谁……”赫留金开口了,拿手罩在嘴上,咳嗽一下,“我正跟密特里·密特里奇谈木柴的事儿。忽然,这个贱畜生无缘无故把这个手指头咬了一口……您得原谅我,我是做工的人……我做的是细致的活儿。这得叫他们赔我一笔钱才成,因为也许我要有一个礼拜不能用这个手指头啦……长官,就连法律上也没有那么一条,说是人受了畜生的害就该忍着……要是人人都这么给畜生乱咬一阵,那在这世界上也没个活头儿了……”

“嗯!……不错,”奥楚蔑洛夫严厉地说,咳了一声,皱起眉头,“不错……这是谁家的狗?我绝不轻易放过这件事。我要拿点儿颜色出来给那些放出狗来到处跑的人看看!那些老爷既是不愿意遵守法令,现在也该管管他们了!等到他,那个混蛋,受了罚,拿出钱来,他才会知道放出这种狗来,放出种种的野畜生来,有什么下场!我要好好教训他一顿!叶尔德林!”巡官对巡警说:“去调查一下,这是谁的狗,打个报告上来!这狗呢,把它弄死好了。马上去办,别拖!这多半是只疯狗……请问,这到底是谁家的狗?”

“这好像是席加洛夫将军家的狗!”人群里有人说。

“席加洛夫将军?哦……叶尔德林,替我把大衣脱下来,……真要命,天这么热!看样子多半要下雨了……只是有一件事我还不懂:它怎么咬着你的?”奥楚蔑洛夫对赫留金说,“难道它够得到你的手指头吗?它是那么小!你呢,说实在的,却长得这么魁梧!你那手指头一定是给小钉子弄破的,后来却异想天开,想得到一笔什么赔偿损失费了。你这种人啊……是出了名的!我可知道你们这些东西是什么玩意儿!”

“长官,他本来是开玩笑,把烟卷戳到它脸上去,它呢——可不肯做傻瓜,就咬了他一口……他是个荒唐的家伙,长官!”

“胡说,独眼鬼!你什么也没看见,你为什么胡说?他老人家是明白人,看得出到底谁胡说,谁像当着上帝的面一样凭良心说话……要是我说了谎,那就让调解法官审问我好了。他的法律上说得明白,……现在大家都平等啦。不瞒您说,……我的兄弟就是当宪兵的。”

“少说废话!”

“不过,这不是将军家里的狗,”……巡警深思地说,“将军家里没有这样的狗。他家的狗,全是大猎狗……”

“你拿得准吗?”

“拿得准,长官……”

“我自己也知道嘛。将军家里都是些名贵的纯种狗,这只狗呢,鬼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毛色既不好,模样也不中看……完全是个下贱胚子,谁会养这种狗!这人的脑子上哪去啦?要是这样的狗在彼得堡或者莫斯科让人碰见,你们猜猜看,结果会怎么样?那儿的人可不来管什么法律不法律,一眨巴眼的功夫——就叫它断了气!你呢,赫留金,受了害,那我们绝不能不管……得惩戒他们一下!是时候了……

“不过也说不定就是将军家的狗……”巡警把他的想法说出来,“它的脸上又没写着……前几天我在他家院子里看见过这样的一只狗。”

“没错儿,将军家的!”人群里有人说。

“哦!……叶尔德林老弟,给我穿上大衣……好像起风了……挺冷……你把这只狗带到将军家里去,问问清楚。就说这只狗是我找着,派人送上的……告诉他们别再把狗放到街上来了……说不定这是只名贵的狗。要是每个猪猡都拿烟卷戳到它的鼻子上去,那它早就毁了。狗是娇贵的动物……你这混蛋,把手放下来!不用再把自己的蠢手指头伸出来!怪你自己不好!……”

“将军家的厨师来了,问他好了……喂,普洛诃尔!过来吧,老兄,上这儿来!瞧瞧这只狗……是你们家的吗?”

“瞎猜!我们那儿从来没有这样的狗!”

“那就用不着白费工夫去问了,”奥楚蔑洛夫说,“这是只野狗!用不着白费工夫说空话了……既然他说这是野狗,那它就是野狗……弄死它算了。”

“这不是我们的狗,”普洛诃尔接着说,“这是将军哥哥的狗,他是前几天才到这儿来的。我们的将军不喜欢这种猎狗,他哥哥却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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