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柳夫人瞥了瞥烟如丝,见她脸上并无讶异之情,便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说谎,如此看来她是早就知道了。
柳夫人侃侃而谈,道出当年的一段往事。
原来,二十二年前,也就是流云一百零一年,当时虽然也是三国鼎立,但其实北穆国国势最弱,经常受到东陵国和南锡国的攻击。有一次还几乎差点被东陵灭国,后来北穆大王为了委曲求全,便和东陵签订了不平等的和谈条约,承诺每年向东陵进贡无数的奇珍异宝和金银马匹等。北穆本就地处贫瘠,靠游牧为生,这一条约就让北穆更加苦不堪言。每年上贡给东陵的贡品几乎要占去整年全国二分之一的收入,弄得北穆民不聊生,上下叫苦。
流云一百零三年初,澹台布朗继位。那时的他意气风发,颇有斗志,他不想让北穆再受欺凌,不想继续朝奉东陵,便定了个十年计划,准备在东陵和南锡安插北穆的人,一来可以及时传递重要消息,二来可以学习两国的种植技术,让北穆强大起来。但是,初等大宝,他能够信任的人并不多,一个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一个是自小跟着他的心腹达西。达西后来改名为方胜利,潜入南锡,做了南锡国的二品大夫。
澹台布朗的妹妹莎莉公主那年十八岁,正值风华正茂的年纪,由于北穆民风开放,又都天生带有野性,再加上莎莉公主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生,所以她的性子很是偏执,又自诩女中豪杰,颇有为自负,总想着以女子之身做出翻惊天动地大事。当知道澹台布朗的计划后,她自然兴致勃勃,主动请缨。澹台布朗拗不过她,加上能完全信赖之人唯有莎莉,最后不得不同意。
原本的计划是想将莎莉送给东陵皇帝慕容蜇做嫔妃的。慕容蜇是慕容凛的爷爷,当时他已经年近六十了,可谓日薄西山,再加上他向来对男女之事并不上心,后宫不过一后一妃。莎莉想着嫁过去极有可能很快就会守寡,然后做无权的太妃,一举一动被人盯着,根本无法展开什么行动,就向澹台布朗提议,让她自己去郡城闯一闯。
澹台布朗也不想自己妹妹的终身幸福就这么葬送,便同意了莎莉的提议,给了她百万两银票,又派了几个武功高强的人保护她,同时又另外精选美貌的女子送入郡城皇宫,只可惜饶是那些女子再怎么倾国倾城,最后都没有得到皇上的宠爱,不过是在宫里为奴为婢罢了。
再说莎莉,到了郡城后,一个十分凑巧的机会她认识了柳千盛。当时他还只个小小五品。然而一向固执的莎莉却偏偏看中了他,觉得他陈府颇深,又尚未娶妻,虽然暂时位居五品,但来日定然前途无量,便一意孤行地设计嫁给了他。
当然莎莉只是基于正事才如此考虑,一来柳夫人的名号正方便暗中行事,又不会太过张扬,但其实她对柳千盛并不半点爱慕之意,故而每次和柳千盛行夫妻之礼的时候,都是她的贴身丫鬟云香代替的,只是柳千盛并不知道实情。
事实证明莎莉的眼光果然很准!两年后,柳千盛一步步地爬到了二品侍郎,莎莉顺理成章地在郡城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势力,青楼妓院,酒楼饭馆遍布整个郡城。澹台布朗越发信任她,索性再也不去关注宫里的那些眼线。那一年三月,北穆发生了件重大的事,让远在郡城的莎莉都不得不赶回北穆。但郡城这边她也放不下,就让云香易容成她的模样,暗中帮她照料。
然而,这次北穆之行却并不太平。发生的事已经尘埃落定,莎莉无力改变,黯然赶回郡城,就在她回郡城的路上,却遇到了她一生挚爱的男子。那一年的时光是她最幸福,最快乐的日子,他们有了孩子,是个极其漂亮的女儿,这个女儿的出生,将她要强的心都烘软了。莎莉竟萌生了就这么平平淡淡守着孩子,守着那个男人过一辈子的想法。
但是,天不遂人愿!她离开郡城不久后,慕容蜇驾崩,慕容玄鄂继位,也就是慕容凛的父亲。紧接着第二年十月,也就是流云纪年一百零六年年中,烟如丝才出生两个月,慕容玄鄂亲率二十万大军进攻北穆,同行的有五位将军,一位皇子,就是七岁的慕容凛,他脸上的疤痕就是那次战争留下的。
北穆危及,东陵方向又传来云香的飞鸽传书,说柳千盛已经开始怀疑她了,这个时候莎莉不得不离开她爱的男子和她的女儿……
烟如丝的心紧紧地揪着,嘴唇微微颤抖,声音干涩低弱,“我的父亲,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柳夫人慈爱地看着烟如丝,眼中尽是怜爱。
她是有了答案,她只是不想相信这个答案,她不想相信相依为命的师傅原来竟是她的亲生父亲,她不想相信最敬爱的师傅竟然一直不告诉她真相……烟如丝的心一阵阵地扯痛,痛得她快无法呼吸,眼里模糊了她的视线,记忆中那个慈祥的面孔渐行渐远。
“丝丝,我不是要故意抛下你的,我是被逼无奈的,我不能看着自己的国家将要沦陷、自己的子民受苦受难而不管不顾……我……”柳夫人拉着烟如丝的手,几度哽咽。
“理性上我可以理解你的做法,但是感性上我无法接受。”烟如丝紧咬着红唇,努力让眼眶中打圈的泪水不滴落下来。虽然话是冰冷的,但她这次到底没有拂开柳夫人的手。
含泪看了烟如丝几秒后,柳夫人捂住脸开始嚎啕大哭。她这一生,因为太固执,太骄傲,太自负,太想凌驾在男人之上而失去太多,或者她和一般女子那样,只想着嫁个好男人,只想着相夫教子,就不会有现在的悲哀,连所爱男人的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
等柳夫人苦累了后,烟如丝掏出帕子,默默地递了过去。
擦了擦眼泪,柳夫人的情绪也渐渐平伏下来。
“后来呢?你有没有去找过我,和他?”烟如丝哽声问道。
柳夫人重重地点头,“我也去找,可是却毫无音讯,他的家乡,我们曾经到的每个地方,我都有去找,但是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当时我伤心欲绝,还以为他带着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