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些躺在地上哀鸣的年轻面孔,她记起了某年某月某日的某个黄昏,一个狡黠似狐的男人坐在险峻的峰顶上曾经慨叹而出的话——我费劲心机却不敢妄谈胜利,我只希望我的部下在战场上少死几个!
他说,这是军人的人道!
现在,她也要以这种人道之心对待她的部下,死亡,不可避免,但她希望他们能少死几个!
“爬起来,否则立刻滚出畅阳宫!”不给他们休息和喘息的机会,战青云伸出脚,不客气地踢向离自己最近的倒霉蛋。
透过满树粉白,战青云冷酷无情的声音传到了匆匆回府的唐潜耳中。
时光荏苒,当少年褪去青涩的外衣,拔长拉高,把伤痛揉成碎片混合着血泪吞进肚里,他,早已不是当初任人欺凌的十三皇子了。
他的脸依旧秀美清朗,俊美非凡,待人接物还是一如当初那般谦谦君子,唯一变化了的,是他的心,如同他残缺不全的身体一样,他的心,也已经不再健全了!缺失的那一部分,被仇恨、愤怒、不甘等等情绪充斥其中,爆满欲裂!
但幸好,每次,当这些暴怒的情绪将要吞没他的时候,总会有一张清清冷冷的容颜,似一道沁凉的冰泉,涤荡他心中令人不安的焦躁,恢复平和!
“主,主子——”舒格俯视,仰视,目光一阵慌乱之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黝黑的脸色微微泛红。
“怎么了?舒格?”
战青云上前一步,不知一向直率的舒格为何会有如此表情。
“你,你——”
不待舒格零碎的语句出口,一个宝蓝色的身影从假山后踩着飞花一路疾速飞来,形同闪电。
“唐潜,你回来了?”
感应到身后空气流动形成的细微漩涡,战青云转头,视线刚好对上唐潜的胸膛,大半月不见,他好像又长高了一些。
唐潜没有回话,反而自己动手,解下身上的黑色丝绒披风,以仅剩的一只右手将之裹在战青云还是很单薄的身体上。
男与女的区别,仅一件随意的衣物便可窥知一二,二人看起来只是相差大半头而已,但是唐潜穿着极为合身的披风,到了战青云身上,就像是一条厚重巨大的床单,裹得她整个人仅剩一张小脸在外!
“我不冷!”
战青云还在挣扎,推搡着,但随着唐潜附耳所说的一句话,她顿时呆在了当场,数秒钟之后,面色绯红,艳若晚霞,灼热的温度,让人觉得就连空气都变得烫手了。
战青云低头,果然看见地上有几滴鲜红的经血,想必黑色披风下的素色长裙此时已经不堪入目了吧!
唐潜对着面红耳赤的战青云,脸上露出了和煦的笑容,三年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如此生动的表情,没想到,她脸红起来的模样竟是这般,美丽!
葵水,对少女来说,是长大成人的标志,他的小青云,今天已经成了一个真正的女人!
联想起宫里女子每个月那几天的疼痛和虚弱,唐潜本能地想伸手将战青云抱回房间清洗身体,但是在他伸出手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只有一只手,除非他用抗的!
“你们先练着吧!”
丢下一句,战青云头一回以逃命似的速度奔回自己的房里,关上门摸摸脸,还是一脸的温热!
褪下长裙,果然见身后一大滩的血渍,浓稠鲜红,在白色的素裙上格外显眼,好似雪地里盛开的一大片腊梅!
战青云想起了先前舒格黑里透红的尴尬表情,胸中一阵气闷!
四月初九,唐潜生日的隔天早晨,十三岁的战青云来了月事。
拍拍自己坚持高温不退的面孔,她自嘲那些方便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之后时楚楚温柔如水的声音:“主子,我能进来吗?”
得到许可,楚楚端着一盆热水,拎着一个包袱走了进来。
热水,是给战青云擦身的,至于包袱中的东西,她扫了一眼,猜了七七八八,无非是一些女性经期的用品。
这里自然是没有护舒宝和苏菲的,堆在战青云面前的这些都是楚楚亲手准备的,面料柔软透气,舒爽宜人,都是采用极为珍贵的冰蚕织物做成,这让战青云心头一暖。
正欲开口感谢,突闻楚楚说道:“年前,殿下就吩咐楚楚准备了,说是省得到时手忙脚乱!这些料子稀有珍贵,历来只赏赐后宫女眷,殿下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
楚楚面色沉静,点到即止,放下东西后,步履盈盈地出门去了,留下了战青云一个人在房中。
身在山中的人永远看不清峻峰的雄秀,从开始到现在,唐潜对战青云的那份心,看的最清楚的人不是战青云,而是楚楚。
春秋三载,寒去春来,楚楚听从主子的吩咐,尽心尽力地照顾着比自己小两岁的唐潜。
一开始,她对这个失去了一只手的新主子充满了同情,她想尽自己的一切努力,让他过得舒心,舒服,为此,她很认真地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渐渐,她竟认真到连自己也融入其中了,看到唐潜笑,她也跟着开心,看到唐潜愁,她亦随之皱眉。
服侍人,服侍到连自己也搭进去是一种悲哀,尤其是她发现,唐潜所有的快乐,从没有一次是来源于自己,他的快乐无一例外统统来自于清冷如铁的战青云。
楚楚从不嫉妒,也不痛苦,这两个人都是她发誓要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