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不尽如君意”这句话,简直就是我的命中批言。
围坐圆桌前喝着清茶等传菜的功夫,就有宫人在殿外唱名。唐可心被那个叫绿腰的丫鬟扶了进来。唐小姐始终低着头,走路都磕磕绊绊的,我见尤怜。那绿腰则不然,给我们一桌子好不容易收了丧气脸、收好筷子汤勺的小兔崽子们跪下之前,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给她和她主子可怜的膝盖出气。
加上上辈子我被夜溱那双会变色的眼珠子瞪得还少吗?你丫一……夜溱当初怎么说某刺客的来着?“屁民”!对,你丫一屁民敢瞪我?但我貌似……还真不好瞪回去。好歹我也是一朝公主,瞪一个屁民,我丢人啊。
细想想来,上辈子我好像也被卷入类似的事儿了,最后怎么解决的我都忘得差不多了,不过用眼珠子想我都能料到当初我的怯懦。指不准的一被瞪就反射性地一抖,换做是谁见我这样只怕也会觉得是我失礼人前,有错在先。
你丫用大玻璃球眼珠子吓唬老身,老身偏不理你。
夜溱眼不瞎,耳朵还比旁人敏锐许多,这宫里宫外有些事他都不必细听,只笑道:“公主?”
我一惊,他何时这般称过我?奇怪地抬眼看他,果真不是我。没我的事儿,当下心宽许多,觉得这元韶的手艺真真不错的,没加苹果糖的茶也能被他煮得如此好喝。
唐小姐已经要瘫倒在地了。
绿腰果真英武,硬是在夜溱的注视下,还能说出一两句辩驳的话来:“陛下息怒,小姐什么都没说过,都是奴婢……”
林染放下茶盏,瞥了绿腰一眼:“你也知道你是奴婢,嗯?”
不愧是正牌的公主出身,瞧瞧林染这官腔打得,还有这动作,多到位啊!简直让我们几个土猴儿似的原屁民敬佩到五体投地,好吗!当然,上辈子她向着夜溱欺负老身的事,老身还是记得真真的!不过这话用在这种挑拨离间、肆无忌惮的家伙身上,听着真是浑身舒爽!
绿腰当即白了脸,再不敢多说什么,低下头去。
哪知道唐小姐又受不住寂寞了,哽咽道:“陛下明鉴,娘娘明鉴,昨日乃哥哥祭日,可心不知怎的冲撞了长公主殿下……”
我这才恍然,原来她两人此番竟是来告状的。不过这转移话题的法子……唐家姑娘,你之前对别人用过吗?
“你冲撞了长公主殿下!”以绿的声调都高了几分。天知道我当初是怎么招惹了以绿,反正在我所接触过的女人里,数她最看我不顺眼。看在我虽为公主却还不如你能说上话的份儿上,以绿你能不能放过我?
等等,这话……难不成她这次是向着我的?天没塌下来吧。
我抬起头,看着以绿眨眨眼:你偷喝了谁的药?
果不其然,收获一个大白眼。
我讪讪撇嘴,转移视线,却不小心撞入了翾飞的眼。
翾飞居然……看着我。但看他那睡眠不足的模样,又这么久都没蹦出一个字来,不排除盯着一个方向愣神、打盹的可能。
皱眉、移开视线,翾飞终于睡醒了:“在下对唐将军甚素来敬佩。”言罢与夜溱对视一眼。
夜溱回以浅笑,转而对唐家主仆冷哼一声:“暂不追究唐氏女私闯素园之罪,然,以下犯上,罚闭门思过半年。”
眼下这主仆两人都老实了,没戏唱了,是不是可以开饭了?
我看向最不禁饿的齐修,齐修对我呲牙一笑,哪儿还有高深莫测的国师形象:“梓言饿了,传菜吧。”
你丫敢说你没饿?
不得不说和皇帝一起吃御膳,那待遇就是不一样,一盏一轮两道菜,来来回回我数了数,足有十五盏。想想我自己蹲在桑英宫喝粥的穷日子……这群奢侈的家伙真会欺负人!
离席时,我不由慨叹我和夜溱不愧是血脉相连的亲人。这不,唐可心和绿腰还跪在殿前呢。细细想来,方才夜溱确实没有说上一句“退下”,夜溱没发话,那唐可心就是跪死在这儿,也没人敢拉她起来。
不过这事儿若是传出去,总是不好,夜溱免不了会被惜花之人指责“辣手摧花”,所以我腆着脸向以绿建议,以后还是在内殿吃饭得好。就算夜溱又忘了让人家退下,那也是无心之失:咱在屋里吃着呢,这不是没看到嘛~
以绿认真地点点头,又奇怪地看着我:你吃药吃好了?
我面无表情、斩钉截铁地看回去:老身没病不用吃药!
以绿看过来:你确定?
“……闭脸!”
说实话,经历了上辈子被人在新婚之夜冷落一旁,新郎官宁愿在瓢泼大雨舞一夜的剑,也不愿进卧房的羞辱,而后大半辈子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夫君和弟弟亲亲蜜蜜搞在一起疑似基佬,最后夫君一走了之的一竿子破事儿,老身对那些情啊爱啊的,自认已经看淡。
本想着这辈子大不了终身不嫁,却也能落得个清静。反正夜溱就这点儿好,只要我抵死不从,他就不会强求,说到底上辈子嫁给翾飞落得如此惨淡收场也有我强求的因素。
没想到重活一世,我自认全知无畏,定能守得一世长安,却因为这一顿饭,满盘皆输。
本来我对当着夜溱的面吃饭兴致缺缺,不成想,也不知是第几盏吃的竟然是螃蟹酿橙和奶房玉蕊羹!我当时也顾不得不能把盘子里的东西都吃干净的规矩,把自己那份吃得一干二净就差抄起盏子舔干净了,恨不得也大逆不道一次,把夜溱面前那盏一共没动几口的菜拉过来吃了。此后还在大家的注目下,一股脑的把往日摆着好看的蜜饯吃得七七八八,打了个饱嗝儿终于安生了会儿,等着下面奶房签和三脆羹上来,开始了另一场奋斗……
当时我还想着,若和夜溱一起吃饭每天都有这么多好吃的,别说是可能会被戳痛脚,就是拼了老命那也要吃吃吃!上辈子喝了大半辈子稀粥的痛,你们不会懂。萧府里的仆人们都忒会见人下菜碟了,好像他们主子起先夜不归宿,后来离家出走都是我害的似的,我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