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瘦了,我感觉他这一个月瘦了很多,甚至觉得他高大颀长的身子都微微驼了,他怎么沧桑成了这副样子,我眼泪落在了手机屏幕了,我的身子几乎控不住地颤抖,我却害怕被他察觉到我的异常,我擦干眼泪,就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一样,把手机握在手上,像往常一样去菜市场。
在菜市场里,依旧会讨价还价,将蔬菜装入袋子里,弯腰付钱的那一刻,我悄悄侧过脸看向身后,极小的幅度,生怕被他发现惊到了他,他依靠在墙边,压低了帽檐,面庞是看向我的,只是我看不清他的脸。
当然,我可以确定是他,即使是人来人往的人群中,我都可以一眼认出他,我忍住眼泪,卖菜的小贩找我钱的时候,喊了好几声我才回过神来,我接过钱,失神落魄地在菜市场里行走着。走过卖鱼的摊位,地上都是水渍,我忽略了地下的湿滑,一不小心就滑倒在了地上,身上都沾满了污水,手掌心撑在地上以至于手心的皮都磨破了,我心生一计。
我站起来,就冲着卖鱼的小贩大骂道:“你什么人啊,把谁都弄洒在地上,你还让不让人走路了,你看我滑倒了,你看着办吧!”
小贩握着杀鱼的刀,上面还沾满了鱼血,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提着刀气势比我还高几个档次说:“怎么地。想敲竹杠啊,你自己不长眼睛摔倒了你还和我大呼小叫,没摔残你就好了,滚一边去,我还要做生意。”
我这是真来气了,我眼睛斜喵了一眼躲在不远处看着这边的之放,我提高了嗓门,上前一步说:“你凶什么凶。你害我摔倒了你还有理是不是,你今天不给我赔礼道歉你就别想卖鱼了!”我说着就挡在了鱼贩的摊位前。
那鱼贩一点也不恋战,也火了,骂骂咧咧地挥着到挥舞着:“你这个臭娘们找死啊你,滚开,再不滚我真的打你了你信不信!”
“你打啊,有本事你打啊,你手里不是有刀吗?朝我这里砍啊!”我伸出手,不怕死的样子,我心里一横,也不怕了。
“你找死啊!以为老子不敢动你啊!”鱼贩说着挽起袖口大步跨过鱼盆就朝我杀来,我还死撑着,我闭上了眼,我想之放,如果你还不出现,我就真的死定了。
“这女人,你敢动她一下试试。”一个身影挡在了我面前,那一刻我睁开眼睛,看到之放的厚实的背,我感觉像是有一米阳光照射了进来,他终于现身了。
之放的手钳住了卖鱼贩拿着鱼刀的那个手腕,鱼贩手中的刀随即落在了地上,只见鱼贩歪咧着嘴哎哟哟地喊着痛,十多张佰元人名币砸在了鱼贩的嘴脸上,之放低沉地声音说:“这些鱼,我全买了。”
“行行——您松手,我给您杀鱼。”鱼贩忙不迭地说,手腕上的痛让他的脸都歪得扭曲变形。
之放松开了手,一瞬间的动作,他把卖鱼贩的头按着,压在了鱼盆里,那些水淹没过了鱼贩的脑袋,鱼贩的手在挣扎着,受到惊吓的鲫鱼翻腾着跳出了鱼盆,之放警告说:“以后再欺负她,就不会这么便宜你了。”
趁围观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放拉起我的手,说:“我们走——”
我看着他低低的帽檐,仍是冷冷的表情,我连买的菜都忘记了拿,就跟着他走。
如果可以,我希望就这样走下去,我们走了一条街,他才松开我的手,他背对着我,他说:“你回去吧。”他欲走。
“你去哪,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我问他,他连一个正面都不曾对我,就要走,我还有很多话要和他说,我想听他主动说的,没想到他又要走。
“以后——别再这么刁蛮,别再这么嚣张,知道吗!不是每次都这么幸运,我——也不会每次都出现在你身后。”他说着,抬手压低了帽檐,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继续往前走。
“不许走!你为什么都不肯正面看我一眼,就算你要离开,也要让我看一眼你!你连一个分手的理由都不肯给我,你叫我,怎么放心,怎么放下!”我几乎要被折磨够了,我只想他看着我说他真的是不爱我了,不然又为什么几次都跟在我的身后。
“你和程朗,很幸福,我只是路过这里,遇到了你,你别多想了,好好过你的生活,忘掉我。”他说着,大步要离去。
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我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吼着告诉我:留住他,留住他,不能让他走,他要是走了,就真的再也找不到了。
我冲上前抱住了他,从他的背后抱住了他,他停下脚步,一动都没有动。
我脸贴在他背上,眼泪不停地滚落,我呢喃着说:“别走,别再离开我好吗?——我试过,我试过去过没有你的生活,可是当我再一次看见你,你知道吗,我才发现你根本都没有从我的生命里走失过,一刻都没有。我爱你,我好想你,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你了。”
他浅笑,说:“大婶,你这样在大街上搂着年轻男子的背哭哭啼啼,你没有羞耻感吗?”他冷漠地扳开了我的手,头也不回地要走。
“你走!如果你走,那你就做好这辈子都见不到我的准备!你走啊——”我冲他哭喊着,狼狈不堪地样子,我蹲下了身子,不停地重复着:你走啊,你走啊。也不管周围的路人什么眼神看我,我觉得我的天都灰了,我除了哭我什么都不会做。
过了很久,我停止了哭泣,抬起头看着四周。我看见他,也蹲在我身边,他的头埋在手臂里,蹲在离我很近很近的距离,我可以看清楚他鬓角的发丝,他的手背,他的白衬衣和蓝色牛仔裤。
“你告诉我,我该拿你怎么办,我对我自己说过千百次,再也不要跟着你,再也不要出现在你的生活中,可我却像上瘾了一样,一次又一次忍不住跑来见你,明知道你有了新的生活,新的家,我却还是放不下。”他的低音诉说着。
我朝他身边靠近,我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我说:“之放,不如我们重新开始。”
“我不能这么做——”他说着,推开了我的头,侧着脸,拦下了一辆的士,上了的士,我拍着车窗,我让他下车不要走,车从我的眼前驶出,我像电影里的情节一样跟在车后面追着,那样子,真******白痴。
最后,我身心俱疲,坐在马路边,忘记了回家的路,我已经不能平静地再走入和程朗的那个家了。和程朗住在一起,确实没有不开心,他还是像我的兄长,我们分房住,他尊重我,我却不想回去,我害怕再面对程朗,我觉得我已经对不起他了。
我的心里,的确只装了之放一个人,程朗是兄长,那永远都只能是兄长,不能勉强将就成丈夫。
华灯初上,我还坐在路边,菜也没有买,我不知道该去哪里,直到程朗开着车把我找到,他把抱上了车,我的眼泪掉在他怀里,我几次想张口说,却开不了口。
程朗也没有问我。
甚至他都没有问我怎么会这样子坐在马路边,是被打劫了还是受到了惊吓,或者,他猜到了。
我像个孩子一样,不知道回家的路。
到了家,我和程朗面对面坐在沙发上,他把钥匙放在茶几上,他努力了好几次,最后他说:“你知不知道,每晚回家看到家里的灯开着,我的心有多幸福,我知道你在家里等我,今晚你不在家,我有多害怕,我害怕你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我承认,我是一个胆怯的人,因为一直不曾拥有,所以拥有的这几天我比别人千倍百倍的珍惜。可是我终于明白了,我再怎么珍惜,你的心,不在我这里,你骗得了你自己你骗不了我,你还是爱着他,你还想着他。季素,该是离开的时候了,记住我对你说的,你想走的时候,即使你走,我也是幸福的。”
程朗说得话,让我失声痛哭,这些日子,很小的事情都会哭,但程朗说离开的时候,这实在是太让人难过了,我是为程朗哭,也是为我自己哭,我终究还是放不下放不下。
我欺骗了自己的心,却没欺骗自己的眼睛,我看到之放那一刻,我的眼神和眼泪就出卖了我的心。
“程朗,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我哭着说。
“别哭了,听话,你不再是小女孩了,你要学会果断处理自己的感情,还想他,就去找他。”程朗递过来一包纸巾。
我点点头,起身会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我看着程朗坐在客厅沙发上,长久地沉默。
我把自己的衣物和行李装在了一个包里,我提着包,关上了房门,走近客厅,我坐在他身边,他说:“走啦?我送你吧。”他拿起车钥匙。
“嗯,别送了,我自己走。”我说。
“你自己走?你知道之放住哪里吗?你知道他明天去哪里吗?”程朗问。
“不知道,难道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的?”我惊讶地问。
“你坐着,给我30分钟的时间,我把事情告诉你。”程朗从茶几的烟盒里拿出一根烟,他一般不在应酬上是不抽烟的,我想他如果不是很矛盾,是不会在我的面前抽烟的,我也很诧异,程朗是怎么知道这些有关于之放的事情的,他们之间难道还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其实,我欺骗了你,这一个月来,我欺骗了你很多次。”程朗吸一口烟,沉重地说。
“什么?你骗我什么了,你胡说什么,你这一个月对我很好,你怎么会骗我!”我不相信地反问。
“听我说,但你要冷静,你的伤口还没好,我也许不该在这个时候把事实的真相告诉你,但是我真的是无法再隐瞒下去了,你知道吗,我面对你我真的有罪恶感,我甚至都不敢看你的眼睛。”程朗说。
“你说,到底是怎么了。”
“其实那次救你的人。不是我,真正救你的人,奋不顾身忘记自己身上也是汽油还扑向你救你的人是之放。”程朗说。
这犹如一道雷电击中在我的心脏上,我几乎不能呼吸,怎么会是之放呢,他不是被人救走了吗。
“你骗我,你骗我说是之放救了我,其实是你,是你救得我,你这么说无非就是想让我心安理得地去找之放是不是!”我质问着他。不能相信他所说的是事实。
“我没有骗你,你看看我的双手,我伤的这么轻,我怎么会是救你的人,之放当时是被抬了出去,可是他又冲了回来,你没有看到,你已经休克了,他拿着一个干粉灭火器,是他靠近你,扑灭了你身上的火,但他自己也被烧伤。后来我去医院看望他,他躺在病床上要我带他来看你,他身边还有那个歌手麦乐,他还求麦乐去找你说那些绝情的话,那天,麦乐来找你,他就坐在车里,他当时的情况是根本不能下病床的,但是他忍着皮肤碰到每一处就可以发出的疼痛,也要去看你,后来他又让我隐瞒这一切事实,他说他的伤疤可能不能愈合,他不想让你看到现在的他,他想见你,他又只能躲着,他把你交给我,让我别提这些事,让我代替他的位置来照顾你。”程朗说完,我也是无力地坐在沙发上,全身的毛孔都像是要张开冒冷汗。
怎么会是这样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你怎么这么糊涂,你怎么这么混蛋,他都伤成了那样,还要这样伤害他,为什么隐瞒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我要去看他,我要当面和他说清楚!”我问程朗,我近似抓狂。
“他现在住在一家连锁酒店,他明天的航班,今晚不留住他,就来不及了。”程朗说。
我站起来拿着包,冲出门,说:“那还等什么,快送我去酒店!”
程朗的车开得极快,我坐在副驾驶,我问他:“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
“今晚我回家看见你不在,我四处找你,然后,是之放打电话给我的,他告诉我你在哪条大街,我找到你的时候,其实他没有走,他就在对面的马路看着你,他真的很在乎你,我想,我还是不及他的。”程朗说。
听到这里,我笑了,眼泪又往下落,我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笑:“这个傻小子,明明上了的士,原来是骗我,原来一直在看着我,我再也不走了,再也不离开他了,他拿刀拿棍子撵我走我都不走了。”
车到了酒店,程朗把房间号告诉了我,他没有上楼,临走的时候,他看着我下车,我快进酒店大门的时候,程朗喊住了我,他说:“季素,以后你还当我是好朋友吗?”
我想了半秒,点头。
进了酒店,我几乎是跑着找那个房间,我气喘吁吁地站在酒店门口,我敲了敲门,我一脸的笑容,我想我这一次再也不会信他的话了,我就要缠着他就要做他的妻子,休想再把我骗给别人。
当门拉开的那一瞬间,我准备的是最充足最饱满的微笑,但是门的另一边,却不是之放,而是裹着齐胸浴巾的麦乐,麦乐傲慢地眼神望着我说:“怎么是你啊,你跑来干嘛!”
“我找我的丈夫!”我推开麦乐,进了酒店,我喊着之放的名字。
他侧躺在床上,一只腿伸出了被子,我看到了他的一边脸,没有什么疤痕,他肩上有浅浅的伤疤,和我腿上的差不多,像医生说的,只要坚持服药就一定会好。
“之放,程朗什么都和我说了,我都知道了,你和麦乐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你们俩现在也是要演戏来气走我吧,我什么都知道了,别想再骗我了。”我坐在了床边,看着目瞪口呆的麦乐,我说:“你看什么看,戏演够了没?我知道是之放叫你这么做的,你可以走了,我们之间的事我们自己可以处理。”
之放身子没有动,只是喉咙里发出声音说:“季素,我累了,该走的是你,麦乐是我的女友,我和你已经没关系了。”
“你别再骗我了,我都知道了,我不走。”我倔强地说。
“给我走!”之放低声叫吼着。
“不走!”我坐在床边,手抓着被子。
“滚——”之放重重地说了一句滚字。
他从来都没有这样对我说话,我几乎不能相信我自己的耳朵。
我怔住了,缓过来,我拉着他的手说:“你是怎么了,你有什么委屈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躲着我非要我走,你明明是爱我的,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你自己也折磨我!”
之放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你不说清楚,你叫我怎么走!我告诉你,我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听你的话了,你叫我走,我就不走,我知道那天救我的人是你,你连命都不要了你都救我,你怎么可以说不要我就不要我——是不是我的腿有疤痕你不要我了,是不是......”我说着就哭了出来。
“好了好了,受不了你们了!爱的死去活来的,把我这个铁石心肠的人都感动坏了。之放,这戏我不帮你演了,你帮我演了一次戏,这次我帮你演,咱们扯平了,以后别让我做这种拆鸳鸯的事了,机票我替你退掉,你们把事情解决掉再决定去哪里吧。”站在一旁看的麦乐吸着鼻子说。
麦乐在卫生间换衣服,然后关门走了。
之放没有说话。
倒变成我咯吱咯吱地笑了。
“我就猜到你是哄我的吧,这一次,我相信你,彻底的相信你,就算看你你们俩在酒店里,她裹着浴巾,你躺在床上,我依然相信你,我以后,再也不会怀疑你了,之放,你别走,让我回到你身边好吗?”我死皮赖脸地说。
之放,我想是你改变了我,以前的季素,那样的多疑,看到一个丝袜都可以闹着离婚,但是因为你,我变了,我渐渐学会相信爱情,相信婚姻,两个人的感情是需要彼此的信任为基础的,此后的季素,再也不会多疑而敏感,我将全心全意地信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