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准备起身拿水杯。
“季素,不必了。”程朗的语气有些异常,他拉住了我的手,看了我一眼,说:“你坐下,我有事要和你说。”
我莫名其妙了,心里有些慌,我说:“怎么了,大惊小怪的,有什么事要说啊,什么事比吃药治肚子疼还重要啊?”
“比我的幸福还重要。”程朗说。
“怎么了,说的这么严重,谁欺负你了,来,告诉姐姐,姐姐给你撑腰。”我还玩笑着说,因为几乎没有见到过程朗这样的口吻和我说话。
“季素,我们分手吧。”程朗看着我,漆黑的眸子里有着难以捉摸的难过。
程朗的这句话多少让我意外极了,他突然提出分手,我想我是刚刚下了决定要好好和他在一起的,他竟然提出要分手,我不明就里,不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件让他推翻了之前的所有设想,我只是看着他,看着他的侧脸,他脸庞上的神情让我想不出理由,他很理智的样子。
“你怎么了,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不是说好了要在一起的吗?你怎么说变卦就变卦了呢,到底发生了什么,跟我说,好吗?”我坐在他身边,手覆在他背上,我想我们都好不容易才走在了一起,我也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放下过去的感情,要重新开始的时候,他在这时和我说分手,这叫我很难接受。
“你和我在一起,不开心,不幸福,你还想着他,你还期盼着他,对吗?”程朗抬起脸,微微扬起的眉角,问我。
“我没有我没有!我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我也很幸福,我承认也许过去我还想着他,但是我今晚就已经决意要好好和你在一起,和过去划清界限,你向来很理智,在这个时候,你说分手,你总要给我一个理由,不是吗!”我面对着他的面孔,愠怒,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了,想要发作,但克制自己,想要听到他的解释。
他只是沉默了一会,他内心似乎是很矛盾,最后他说:“你的日记,还有那些你收集的报道,我都看了。”
我气坏了,我站起来,手指着他说:“程朗,你竟然偷看我的日记,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我一直以为你是真君子真男人,没想到你这种偷窥的事都做的出来!我对你很失望!”我想到他看了我的日记,就好像自己的隐私和秘密都被他看到一样,尽管我无心要藏起那本日记本,但是我
是压在枕头底下最下面的被絮中,这就说明了我不想别人来看我的日记。
他居然趁我不在翻看我的日记,还看了床底下的那些报道,他在我心目中美好阳光谦谦有礼的形象瓦解了一大半。
“不是,我不是故意要看,我无意碰到日记本的,我没想到翻看后,里面写满的都是你对他的思念和期盼,其实我可以包容你心里还有他,我知道你忘不掉他,我一直在说服自己给你时间。但是季素,我觉得这样的我,是太自私的,把你留在我身边,你也许根本不会幸福,我觉得我错了,我大错特错,我根本都不该把你强留在我的身边。”程朗冲动之下,说出了这样一番话语。
他内疚痛苦的样子,我火气也消散了,我心平气和地说:“既然你都看到了,也是无心的,我也不怪你了,不过,我也有错,我不该写那些日记,程朗,你相信我,我今晚真的想通了,我想我可以和你开始一段属于我们的生活了,我终于过了自己那一关了。所以,别再说分手了,也别再多心了。”
想到自己刚才语气是有些重了,是我把那本日记本看得太重,还是我把自己隐匿在内心深处对之放的想念看得太重,我不该那样斥责程朗,我们都是这样亲密了,只是无意看了日记本,我不该这样恼羞成怒。
“你真的,忘掉了他吗?你和我在一起,真能幸福吗?”程朗又问了我一遍。
“回答你第一个问题,我可以忘得掉他,但是第二个问题,和你在一起能不能幸福,那是要看你的努力噢。好啦,我们讲和吧,以后都不许冲动,不许轻易说分手,下次这样我就当真了。还有,我再也不写日记了,那本日记,我毁灭掉。”我爽快的说,恢复了笑脸。性情直率的人都是这样,怒火来的也过,去的也快,很快就一扫阴霾了。
“我以后不会再说分手了,但是季素,我还是想告诉你,你在我这里是自由的,你随时想走觉得别的地方更幸福,你都可以离开我,别委屈自己就行。日记本别烧了,还继续写下去,我以后不会再看,相信我,好吗?”程朗说着,握住了我的手。
我看着他的目光,点点头。
“你也别委屈了你自己,你不来,我就不走,好不好?”我笑着说,拉着他的手走到窗台前。
拉开窗帘,打开窗户,窗外的春风吹了进来,看着窗外的夜景,灯火阑珊,远处的天空绽放着朵朵烟火,一轮皎洁的明月当空挂着,我伸出拇指,对着月亮举起来,眯着左眼,看着大拇指慢慢地遮住了月亮。
程朗说过的,月亮和我们的拇指一样大。
“你还记得我对你说的月亮和拇指吗?”他看着我微笑说。
“当然记得呢,每当我不开心的时候,只要窗外有月亮,我就会下意识地举起自己的大拇指这样移动着覆在月亮上面,我就会心情好很多,是不是很神奇啊。我想对啊,其实快乐就在我们的指尖,有时快乐和月亮一样皎洁明亮,只是我们忘记了用拇指去覆上,又或者,我们忘记了眯起左眼。”我看着美丽的夜景,感慨地说。
“季素,我会给你幸福。”程朗深情地说,右手揽过我的肩膀。
依偎在他怀里,我放松,也放下,闭上眼睛,我想生活要温暖明媚起来了。
经历这次事情,我们的感情有了进一步的发展,我也有意无意地不去想之放了,心思都放在了自己的腿伤和程朗的身上,每天都打电话回家给妈妈,询问宝宝的情况,妈妈似乎还不知道季飒和护士小周的恋情,还担心着弟弟找不到女朋友,我宽慰着妈妈让妈妈就放心吧,我弟弟这么优秀这么帅气怎么会找不到女朋友呢。
我想着要早点出院好回家看宝宝,我都不想喊孩子小放了,我只喊宝宝,等回家再商量给孩子换一个名字,好不容易终于说服了程朗答应我五一出院,他旅行社又忙,五一他走不开,但我执拗着要出院,他也只好从了我,贤芝说来医院接我,真是幸福。程朗在江宁还有一套闲置的房子,让我暂时先搬过去住。
贤芝这两天是忙着和马卫一起在南京买房子,马卫这些年在国外没少挣那些法国人的美金,他们看的房子都是高档住宅区,我看贤芝这女人是真的有富贵命,选择的男人都是有钱的,她根本都不愁吃不愁穿,但也开始计划着要经营一下美食餐厅,拉着我要入伙,我说考虑一下,主要是考察一下她有几分热度。
来接我出院的那天,贤芝开着一辆小车,我看她不错啊,很快房车都齐全了,虽然不及和郑兆和在一起时开的豪车,不过现在也不错,小周把我送出医院大门的,还很留恋我似的,我装了一大包的褪伤疤的药膏,我对小周挥手告别说:“我说再见,不过再见希望不是在病房里,而是在我妈妈的面前,你和季飒加油啊!”
小周点头叮嘱我该忌口的还是要忌口,酱油辣椒要少吃,不要走太多的路,洗澡不能用太凉和太烫的水。
这个弟媳,和我妈也有得一拼,不过谁叫人家是护士呢,多体贴。
我上车系好了安全带,贤芝倒车,问我:“小周和季飒谈恋爱了吗?看不出来啊,你弟弟还真是有眼光啊,喜欢的都是一类型的?”贤芝自恋地说,顺带着也把自己表扬上。
“哎呀呀,你厚颜不厚颜啊你,小周和你是一个类型的吗,人家小周白衣天使,多温柔,多体贴,多清纯,重要的是会疼人,哪像你,啧啧,差远了。”我故意说着,喜欢这样和她掐,每次掐都是个乐子。
“不是啊,你都没仔细看吗,小周的胸部,啧啧,至少有94CM,这和我是不是一个类型你说,原来季飒喜欢丰腴的女孩,你这个弟弟和你一样是好色之徒啊,就像你啊,每次相中的男人一看就是床上很厉害的那种。”贤芝略有无耻的意味说。
“你好下.流啊,你这个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我弟弟才不会像你说的那样呢,再说了,小周是天然的,你是动刀的,不一样好不好。”我鄙夷她。
“怎么样,你去哪里啊,是去我和马卫的新家呢,还是送你去江宁程朗的房子啊?”贤芝戴着墨镜,酷气十足。
“你和马卫都搬进新房子了啊,你们买的什么房子啊,这么快。”我惊讶这两人渴望过二人世界的愿望有多强烈,简直是迫不及待。
“没啊,买的二手房,价钱挺高,但是新房,没有入住过,我过两天装修一下。”贤芝说。
“那我还是先回江宁吧,我有钥匙,今晚先住那边,程朗下班会过来陪我的。”我说。
车在十字路口停下的时候,有买报纸的人将报纸塞进来问要不要,贤芝问我有没有零钱,我拿了个硬币给她,她交给卖报纸的人接过报纸很顺口地说了一句:“不用找了。”我想她一定是太出手大方习惯了付钱的时候说一句不用找了。
这时候卖报纸的四十岁男人巨大的脑袋探进了窗户说了一句:“本来就不用找,我的报纸是一块钱一份,你没多给我一分钱,说得像是我占你便宜了似的。”
贤芝气得说:“把头拿开,我关窗户!”
我在一旁捂着肚子笑,说:“别气了,也不怪人家,你本来就没多给钱,你还叫别人不用找了,哈哈。”
贤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地说:“我这不是说习惯了吗。”
“对了,你怎么关心国家大事了,怎么买报纸看啊?”我翻看着报纸,觉得都是一些熟悉的新闻口号。
“你翻到福彩那一版面,看看昨天双色球中奖的号码是多少?”贤芝说。
我把数字报给贤芝,她沮丧地摇摇头说:“第一次买彩票竟然没中!!!”
她这句话听得我匪夷所思,谁说第一次买彩票就应该中的。
我又随意翻看了几页报纸,竟然看到了这样一则新闻,我随口就念着新闻的标题——“资产过亿的房地产商郑兆和股市面临大风险,昨日宣布破产”
郑兆和,破产了?
“什么,郑兆和破产了?”贤芝一个急刹车加尖叫把我吓坏了。
我把报纸递给了贤芝说:“你自己看看吧,他真的破产了,你心情如何,是快乐还是遗憾,还是庆幸,快说说。”
“要听真话吗?”贤芝问。
“当然听真话。”我不假思索说。
“我有些难过,他怎么会好好的破产了呢,他以前不炒股的啊,现在股市这么不稳定,他怎么把全部资产都炒股,房地产这么好,他是不是脑子有了问题啊?”贤芝难过地说。
我说道:“说不定以前是你旺夫呢,不过贤芝,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他倒大霉了你反倒伤感呢?”
贤芝摘下墨镜,用纸巾擦了擦眼睛,靠在座位上,头侧向我说:“素丫,我也不懂,以前我盼着他倒霉,最好死掉,可看到他这么惨,我居然不开心反倒还有些伤感。就像如果换做是温安年倒霉了,你会是怎样的心情?”
我陷入了沉思,有所触动,我对贤芝说:“等我一下,我打一个电话。”
电视是打给温安年的,他接了电话,有些意外,声音很沙哑,似乎是长期酗酒造成的,以前的温安年,是不沾酒也不抽烟的,自从要往上爬要应酬,就变得酗酒酗烟。
“季素,是你啊?有些意外,没想到在我最倒霉的时候,你会打电话给我。”温安年说着。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我还是眉头皱起,有些担心。
“也许过一会我的手机就要被没收了,审计部门正在搬走我的电脑主机和公司账务,我这次是要自身难保了,你和孩子多保重。”温安年说着,言语里像是在托付着。
“记住我们的那个共有的号码,没事的时候,去看看,给儿子留着。”温安年说,他嗓音有些哽咽,声音在颤抖,像是要哭了出来。
我知道温安年的意思,他所说的共有的号码,是指我们大学时以我的账户开的银行卡,那时我们的密码是两个人共有的幸运数字组合,他在暗示我去看那个卡,他在那张卡里给孩子存了钱。
“温安年,你在那里,在公司吗?我马上来!”我紧张地问。
“我在公司,待会会被带走。”温安年说。
“你等我,我马上就来!”我挂了电话,让贤芝赶紧掉头开车去温安年的公司。
路过一家人民银行,我都不顾车辆,冲过了马路,自动取款机前,我掏出那张卡,那是温安年上次和三万块钱一同放在信封里的卡,原来那时他都做好了准备,我查看卡里的余额,竟然有三百万。
他一个上班族哪里来这么多钱,我拿出我自己的卡又取了三万块钱,我跑回车里,找出那个信封,在信封里装上三万块钱,又把那张银行卡装了进去。
“卡里有多少钱?”贤芝问。
“三百多万,我要把钱交出来,替他减轻罪行。”我看着贤芝不可思议的目光坚定地说。
“有没有搞错啊你,季素,三百万啊,三百万,你当导游几辈子也挣不到,那个男人欠你的,他不过是还欠你的债,不要白不要,干嘛还回去,你傻了吗你!你值得吗?”贤芝像看怪物一样盯着我咆哮说。
“值得!他毕竟是孩子的亲生父亲,我不能见死不救,我不能拿着这笔钱心安理得,快点,去找温安年。”我催促贤芝。
“不,开车还三百万,我不干!”贤芝不去。
“那我打车!”我试着要下车。
“好好好!坐稳了——”贤芝说。
到了温安年的公司,正好看到检察院的车停在公司门口,温安年从公司楼下走了出来,身后有三个执法人员押着,他的手上是锃亮的手铐。
我跑上了台阶,跑到他们面前,我说:“等一下,请给我两分钟好吗?
温安年起初是惊喜又,然后是沮丧,说:“季素,你怎么来了,你走啊,别管我。”
身后一个检察院的人问我:“你是他什么人啊?”
“我是他前妻,他是我孩子的——爸爸。”我说着,看着温安年。
“那你最好劝劝他,让他交出赃款,不然罪行可就大了,给你们两分钟。”
温安年责备的眼神看着我说,很快就变得凶相毕露,恶狠狠地说:“你来做什么,你快走吧,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都和我离婚了,你还来烦我干嘛,来看我倒霉是吧,你滚远一点啊,扫把星,我和你早就没关系了,看你就美好事!我和你没话说!”
他一边说,还给我使眼色。
我看着他这样子,又急又难过,我说:“温安年,如果你真的为儿子好,你想他以后还认你做爸爸的话,你就坦白一切减轻罪行,好吗?”
我说着转向检察院的人,我从包里拿出那个信封交到他们手上说:“你们追查没有下落的赃款在这里,他存在这个卡里,我交给你们,希望你们能减轻他的罪刑,如果不够,我可以去借钱替他还上。”
“季素,你怎么这么傻!”温安年心痛地说。
检察院的人带着温安年走了,我站在原地,落下了眼泪。
贤芝从车里走过来,扶着我的肩膀,她也哭了,说:“季素,我是看明白了,我们都是一类傻女人,我们都太傻了,做不到自私,即使那个男人伤害我再深,我们还是会不忍,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
回到江宁的住处,我安心住了下来,也会关注温安年的案件,更多时间是买买菜散散步,只是我偶尔会感觉身后有人跟着我,于是我就开始留意,一次我又感觉身后有人跟踪,我拿出了手机,我假装打电话拨号码的样子,却从手机屏幕里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
只是一个侧面,熟悉的人,戴着一顶棒球帽,白衬衣蓝色牛仔裤,一切好像回到了我们刚认识的那一幕。
之放,原来你一直都在我身边。
我盯着手机屏幕,看着他的身影,我肯不清他的脸,但是我可以看到他大概的模样,我捂着脸,盯着手机屏幕就掉眼泪。
我多想回头喊他一声,可是我知道,只要我一回头,也许他就会躲开我,就会上那次在餐厅一样逃离,我只有看着手机里的屏幕,望着他,我想和他说说话,我想问他如果他放下了我,为什么还跟着我,是不是,还在意我?
我想着要不要回头,要不要回头找他,我又怕我一个扭头的动作就会让他逃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