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俨然成了一对落难的夫妻,同处一室,因为彼此都忆看过对方和身体,我们倒也没了尴尬,久而久之,就相拥着入睡,过起了夫妻生活。我以为,我会将那些人忘却,忘了萧让,忘了秋藤跟九阳,甚至都忘了冷晨。
直到这天,我正准备出去采摘叶。阿卡纳找到了我们。
“龙王回来了。”他开门见山地说。
“龙王?”我不知其所云。
“被封印在人间的龙王。”他说。
我想起来了,我是在去凌渊的半路,为了追回九阳而与寒澈不期而遇,继而又一个人先回到了雪域。
时间过去了很久,我都把这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么说来,秋藤他们真的找到飞龙了。”我对此很满意。至少秋藤部族的复国之梦有了一个新的开始。
“这一点也不好。”阿卡纳阴沉着脸说:“如果没有人阻止,不光是人间,连雪域也会遭受灭顶之灾。”
“这话怎么说?”蓝语焉问道。
阿卡纳没有回答,只是带着我们前往山谷的深处。
那是永远走不到尽头的一段路,先前,我不止一次跟蓝语焉尝试着一路向前,我们走了大约半年,却还是没能走到那片看似就在不远的云端之下。不经意地,我们发现,每当我们走过一段路,就会在知不觉得被带到了到先前走过的路,我们那半年,就一直在重复着这种没有终点的旅途。
但这一次,阿卡纳带着我们走了几里的路,我们就来到路的尽头。
站在悬崖,看着脚下飘渺的云海,蓝语焉突然捂着嘴,失色叫了一声。
“你看。”
她的手指向云缝。那是皇城的皇宫,我们正在鸟瞰新的国王登基的盛典。
那个新王站到了祭台前沿,向他的子民挥手致意,突然,他抬起头,看向天空。
我们与他的距离突然被拉近,我看到了我自己,那新王是我自己。
“这是过去,还是未来?”我问阿卡纳:“我都死了,不可能是未来。”我又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你想看未来吗?”阿卡纳目不转晴地看着云海翻滚起来。
片刻过后,云海平静下来,开始消散。下面是雪域的平原,有两支军队正冲向对方,冲在密集如乌云的人潮最前沿的是水是猛犸象,那是皇城的军队。而另一边,则是飞奔的马骑兵。那是来自人间的军队,我突然想到影子也曾跟我看过相似的幻影。
“我跟萧让说过,要带着人间的军队来夺回我所失去的一切。”我正要对阿卡纳说,他却打断了我的话,示意我继续往下看。
只见凡人军队的上空,掠过一条庞大的银光闪闪的巨龙。巨龙的背上,站着一个人,肩挂披黑色披风,他终始低着下方的战场。我没有机会看清他的脸。
画面突然快进,跳到了战役的尾声。只见那巨龙甩开尾巴,将一只冰凤凰打落在地上。
战场由此发生了逆转,皇城的军队开始溃败。人间的军队涌向皇城。
飘过来一朵浮云,画面切换到了皇城的城内,人间的军队正在屠城。雪白的城池,被染成了鲜红。
我与蓝语焉面面相觑。但这还没有结束,我们的视野转向了夏之山谷,昔日我曾沐浴过的温泉成了一座血池,那上面浮着一具蓝色长发的女具。被施暴过的身体让我觉得呕心,我极力不去猜测那人就是蓝语焉。
画面又切换到了冰海,人间的骑兵部队正在猎杀逃亡的游民。
“够了。”我看到蓝语焉已经看不下去了,大声喊道。
“是谁?是谁指挥人间的大军入侵雪域的?”
“未来不可细知,我只能让你看到这些,那巨龙身上的人可以是任何人。”
“你为何要给我看这些,你们,不对,你,是谁?”我又开始怀疑起了这个名叫阿卡纳的年轻人,他在我们这些居民当中很有威性,而且他身上的那股成熟气质也与他这种年纪有些不相衬。
“你一定听说过雪域的创世说。”
“我没看过史书,但也听萧炎说起过。”我在脑海里搜索着当初萧炎说的那些话。
“世界本来是一体,有分明的四季。”蓝语焉开口道:“后来,创造这个世界的两个神发生了分歧,他们都觉得四季太多,只需要两季就足够了,但一方喜欢夏天,另一方则喜欢冬天,于是就将世界一分为二,才分为雪域与人间两个独立的世界,雪域极寒,人间极热,几万年过去了,生活在人间的神发现他的子民太多,但人间太小,所以想将雪域也变得跟人间一样,于是就发起了战争。雪域的神为了保护这里的子民,但因为寒冬之下,他们的子民太少,于是赋予了他们神力,双方大战一场,最后雪域之神打败了人间来的入侵者,将他们的神,也就是巨龙,封印在了人间的地底。”蓝语焉说到这里,抬头看着阿卡纳:“你就是那个守护着雪域的创世神,风雪之神。”
阿卡纳点了点头:“现在巨龙被释放出来,两个世界的命运又将被改写。这一次,可不只是关于一个国家的皇权之间,而是事关这丙个世界的皇权之战。”他转向我:“你得回去阻止这一切。”
“我们可以回去吗?”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肯定的回答。
蓝语焉突然抽泣起来。她或许是喜极而泣,抹着脸转过身去。
“如果你都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那就再也没有人阻止了。”阿卡纳语重心长地说:“你始终是王。”
“那她呢?”我将蓝语焉拉到身边。
“她。”阿卡纳显然是把她给忘了。
“我会在这里看着你。”蓝语焉挤出笑脸:“每天都来这里看着你。”
“那一定很孤独。”我的心里冒出这样的想法,她确实对我说起过,她死后,会在天上看着我,看着在地上孤独的我。
“她会跟你一起回去。”
蓝语焉不敢相信。
“你需要她。”
“需要?”我似乎想歪了。
“夏之山谷的精灵族的存在,可不是一个偶然。”阿卡纳说:“回去,阻止这一切发生。”
“为何你不能亲自去阻止?”蓝语焉问他。
“我。”阿卡纳回头看向身后,其他的居民都站在了数丈外的小山坡上,他们都平静地看着我。
“我不能离开这里。”他说:“他们需要我。雪域的生灵需要你。”
云雾再次翻滚,开始涌向我们。
我的手与蓝语焉紧紧握在一起,生怕会被这股如洪水的云雾给冲散了。她深情地看着我,嘴唇一张一合,但我已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一滴眼泪从她的面颊上流了下来,在下落的时候,碎成了光。四周渐渐变得飘渺虚无起来,我感觉我正在坠向地面。
突然迎面而来的凉风吹去了萦绕在我们身边的云雾,白茫茫的视野开始出现了景物的轮廓。
当最后一缕雾气从我们面前消散,我发现我与蓝语焉又回到了生命之谷的入口。我的面前,三丈之外的地方,我看到另一个我被寒澈的麒麟从背后后偷袭而受了重伤。
接着,蓝语焉冲了过来。我猛然抬起头,看到隐藏在上方悬崖上的弓箭手,那是精灵族的红族,原来想害我的的是精灵族的人。蓝语焉不敢相信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会他们会这样做。”她很无辜地说。
接下来,那个我扑向了蓝语焉,背上中了三支箭与她一同掉进了山谷。
寒澈惊然,抬头看着上面的红族武士。
“谁派你们来的?”寒澈质问道。
“这是我夏之山谷的事,你已经答到了你的目的,你可以离开了,这里是生命之谷。是夏之山谷的领土。”一名红族武士说。
“谁让你们这么做的!”蓝语焉冲上前,喊道。但他们都没有理会她,就像她不存在似的。
这时,更多的精灵族武士赶来了。寒澈思忖了片刻,没有与他们动手,踩出回轮迅速离去。
弓箭手跳下悬崖,与其他汇合。
“他们掉下去了。”那名弓箭手说:“他们被我们逼到这里,荒不择路,就自寻死路去了下去。”其他人对此都深信不疑。
“他们不要听他的话,他连我也想一起杀!”蓝语焉上前要去拉盾手,但她的手只是从他们的身体穿过。
“我们还是死了?”她看着自己的手转向我。
我摸了摸自己,还有实实在在地手感。她跑过来。抓起我的手:“可我还能碰到你呀,她张嘴在我的手心咬了一口。”
“啊,好痛。”我喊了出来。但这并不是来自手心的,而是后背。
我感觉那三支箭就在我的身上。
“我们回去向长老复命。”那些武士离后,我后背的伤痛越来越强烈。
“你少在我面前装了,我根本没有咬……啊。”她突然惊叫起来,指向我的背:“你的身上怎么会有箭。”
“你没看到了刚才我被你族人放了冷箭。”我趴在身上,痛得没了力气站起来。
凉风习习,我确乎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
而蓝语焉也感觉到了这种变化。
“别乱动,我给你治伤。”她将手按在我的后背,一股暖流缓解了我的伤痛,最后连她将箭拔出来时的感觉也被掩盖了过去。
她伸出手,我一把抓住了她:“不要,你的血不能再。”
“你别自以为是了,我还不至于那么做。”她将我的头按在了泥土里。
我闻到了一股草的芳香,淡雅得就像她身上的香味。
我发现我得面对一个现实,关于我们在生命之谷里所经过的一切。那些都已成了我们记忆的一部分,但从刚才所见所闻来看,我们确乎是回到了过去,刚才的我们掉入山谷,退出了这条时间线,现在的我们又回到了这个分支点,接下来,将会是全新的时间线的延伸。
“那个我们之前。”我感觉到她的吻落在了我的伤口上。
“就当那些没有发生过吧。”她叹息道。
“真的可以吗?”我对些有些尴尬。
“只要你还记得答应过我的话。”她脸颊飞红,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好,只要皇城在我的手中,我就绝对不会让我的军队踏足你们夏之山谷半路。”
“那就好,你是王,你得言而有信。”
“当然,我是王,我的话就是圣旨。不过,有件事,还得解决。”我坐起身,将那三支箭拿在手中。她明白了我的意思,起身带着我又去了夏之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