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的最后一天,拜伦已经逐渐康复了。但是,从外表看来,却好像一个完全失去希望的人。有一天,有人建议他完全改变目前的生活方式,以便恢复他的体力。但拜伦却说:“你以为我还追求长寿?我对这世界已经腻了!我希望离开这世界的时间快点到来……我只怕两件事:一是,慢慢死在病床上;二是,像瘫痪了一样整天躺在床上。而我最感失望的是我对苏利欧特人那么好,但他们却还欺骗我。”
2月21日,史丹霍上校曾出发到雅典去宣传革命运动,想利用他的报纸劝希腊人团结起来并支持他们在麦索隆基的组织。攻击利潘多的希望破灭后,拜伦也考虑要离开希腊。每当他被苏利欧特人气得扬言立刻回英国时,镇上的人和军队就一直抱怨苏利欧特人的不对。
拜伦一直担心上次发生的病况会再度袭击他,因而感到心情忧郁和情绪低落。但是,他总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败,也不愿向英国方面的朋友透露实际的情况。在这以前,他有点高兴,却也有点尴尬地从霍豪士和肯内耳那里知道,他在希腊的作为已使他成为一个英雄。不过,他在希腊的每件事情,似乎都证实他留在希腊可能是个错误的决定。
拜伦偶尔也会向周围比较亲近的人陈述他的失望。史丹霍上校后来告诉霍豪士:拜伦偶尔也会为他来到希腊感到难过……不过,大部分时候,他又说他很高兴,幸好他来希腊,而且很热衷地谈到他来的目的。他说他到麦索隆基来,只一个月的努力,就比和摩尔在伦敦时,那种只是吃吃、喝喝、谈谈的无聊的时光要好得多了。
把苏利欧特人的军队解散后,拜伦仅留下五十六个人当他的保镖。天气好的时候,他会穿戴着整齐的军装,带他们到城外去操练操练。他为了提高外籍军官的士气,又编入一些希腊人到巴里那支有枪械的队伍中,但是效果却适得其反,因为外籍军与希腊军壁垒分明,互不相让。更令他失望的是利潘多的土耳其军队本来已经和拜伦谈妥,如果给他们40000英镑,那么当拜伦带兵来攻时便弃械投降,并且最近又自动降价为25000英镑,可是苏利欧特军人却连这么简单的仗,也不想去打!
2月底,乔治·芬力带来另一个希腊将领的提议——邀请拜伦和马洛克打多王子到沙龙那去参加一次讨论希腊革命军团结的大会。因为屈罗尼曾与这位将领一起工作过,拜伦很相信这位将领优利西斯的诚意。虽然马洛克打多王子对这个提议有点疑惑。不过,最后仍决定接受这项提议,和拜伦一同前往沙龙那。3月的时候,拜伦的健康状况越来越坏,但他仍旧出外骑马。他经常会感觉头晕,而且有痉挛的现象。不过,由于英国方面不断地来信,使他感到安慰,只有一封摩尔的来信使他不安。摩尔在信上说,他听人谣传拜伦在希腊,并没有追求英雄事迹和参与战役,却是在他那舒适的别墅里,专心写《唐璜》。
拜伦现在仅靠一点点的精力和神智而活着,他的脾气更坏了,连温和的马洛克打多王子也常会使他发怒,特别是因为在希腊有迈向统一的希望时,马洛克打多王子对别的将领所表现的不信任态度,使得拜伦竭力想摆脱和他的关系。除了公务外,他不再去马洛克打多王子家拜访。
在希腊墨里耳的革命军,听说拜伦有和优利西斯联合的意图,便以“全希腊总督”(除了墨里耳这块地方)这个名称来引诱拜伦归向他们。他们的企图:一、可能是事先知道英国方面支援希腊的庞大经费将归拜伦管理;二、要夺取马洛克打多王子在北希腊的势力。拜伦的回答是——先到沙龙那去开会,再决定是否接受这提议。
筹措到这笔资金,给予拜伦极大的鼓励。虽然他明白,希腊的内乱,仍然是阻止革命成功的主要因素,所以必须先除去病根。但他和芬力一样,对希腊百姓的个性比对他们的领导者要有信心多了。
他对以什么方式来组成希腊政府,也有他个人的看法。他觉得,瑞士或美国式的组织系统可能很适合,他表示:“希腊境内的每个人所具有的各种不同的兴趣和不同的希望,使我觉得只要有像联邦政府那样的行政机构便能适合。”
可是,他也不愿勉强将这种政体强加在希腊上,而想让他们自己努力去达成。因为,“没有一个政府的形式,我们可以说它是十全十美的!”
连绵不断的春雨使麦索隆基的道路寸步难行,拜伦和巴里上校谈到自己未来的计划和希望。不过,这些希望很快就破灭了。那些被解散的苏利欧特人又回到镇上来了。拜伦因为马洛克打多王子的请求,又不得不每天再拿出大量英镑来供应这些苏利欧特人的需要。
3月27日,本来是他们预定去沙龙那开会的日子,但是雨仍然下着,路不能走,河道也不通航。在这时候,当地的望族呈献一份文件,要颁给拜伦“荣誉市民”的资格。这个仪式,说穿了,不过是要更多的钱罢了!此时,拜伦的失望,不是可以用言语描述的。然而,到希腊来是他自己的决定,他也早下定破釜沉舟的决心,要用尽他的精力来为希腊效力。因此,他们的要求又得逞了。
拜伦依旧把喜讯报到英国去,而隐瞒了一切坏消息。他就是不肯让朋友知道他在麦索隆基的大失败。然而,在他周围的人都知道他对事情的真相和自己的失败极为了解。
这些落在湖里的雨,以及日渐增加的不愉快事件,使得他的口袋和脑袋越来越空虚。希腊人的善变个性,外籍兵团的争吵,使他的健康状况更差。他经常惧怕旧病复发。这种种的烦恼之事,都使他的精神遭受到严重的打击,也使他失去了往日的幽默感。
4月开始了,巴里注意到拜伦的焦躁不安。最令拜伦沮丧的消息是,团结希腊革命军各派系的希望已破灭,正如同拜伦早先想统领苏利欧特人进攻利潘多的计划破灭一样。拜伦的眼眶湿润了,承认自己的看法已经错误,而放弃一切引导希腊的希望……然后,他开始担心是否应该向英国的朋友要求负责处理贷款的责任,因为,他害怕这笔款项会被他人挪用,甚至纳入别人的私囊。
幸好拜伦从写作中得到一点解脱。他对一直带在身边的男孩陆可士的爱,没有得到陆可士的回报,可能是促使他写这最后一首诗的动机。
下面是写给陆可士·夏兰的诗:
当敌人向我们攻击时,
我注视着你,
当安全已全然无望时,
就如同与心爱的人分手。
在汹涌的浪潮中,
我注视着你,
当岩石迎接我们的船首,
请你倚靠我渡过每次的风浪。
当高热使你的眼光呆滞时,
请躺卧在我的卧榻上;
看累了世界时,不要再起身,
把这里当做你的安眠之地。
地震来了,墙壁摇晃;
人与大地如酒醉一般,
在摇摇欲坠的厅堂里我寻找谁?
你!为了庇护你的安全。
当创痛几乎要扼杀我的气息,
使神智失去控制时,
向着你,向着你!
即使在死之边缘,
我的灵魂也向着你!
这一切的一切,
你仍不能动心!
而且永不动心!
我也不能怪你,
只能认命又——
强烈地、错误地、无望地爱你。
在这些人所不能忍受的压力下,他又听到土耳其军在附近驻扎的谣言。接着,军中又因争执而引起一场不小的内乱。拜伦的精力已干枯,如同沙漏已流光一样。在他周围的人也注意到他最后几个星期的不稳定状况。
4月9日,星期五,英国来的信给了他不少安慰。他的姐姐奥古斯塔给他的信为他带来快乐,也带来忧愁。看完信,他眼眶红润地从房间里抱着一张女儿的画像走了出来。幸而,霍豪士的信,给了他极大的安慰和鼓励:你所做的事情,远超过任何人的成就——英国的每个人都非常高兴和满意——至于我,我相信你所做的一切牺牲,必会对日后希腊的革命成功有极大的贡献——这是做一件生命中最有意义的事——我相信这会使你的名声远超过这个时代的任何人!
但是,根据比多·甘巴的描述,在接信后的第八天,拜伦的健康又变坏了,但他却仍然尝试着在雨中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