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还偷了他东西?”
他递了杯酒到我面前,眸中璀璨,“唔,阿汐,子綦东西藏得严实,我顺手拿是拿了些,可真正想要的却没怎么找到。”
我将酒杯推了回去,“不喝酒,我要新鲜的铁观音。”
苏流觞望着我,眸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诡谲,笑道,“这个时候,我上哪给你找铁观音去?只有酒,上好竹叶青,阿汐不是最喜欢么?”
“苏流觞,我酒量不好,这点你清楚。”
“阿汐不愿喝酒,可是在防范流觞?”
“诚然,我对你着实放不下心来。”
男子唇角逸出笑来,“阿汐这话可真直白。”
瞟他一眼,“彼此彼此。”
双目相对,彼此眸中各有所思。
房内愀然静下来。
夜深更重,桌上佳肴未动,蒸腾热气已失。
好半晌,苏流觞才开口,带着几分的好奇,“阿汐就不问问流觞为什么同二宫主相见,又想窃子綦什么东西?”
“我为什么要问?”
“一个是兄长,一个是丈夫,阿汐难道不好奇?”他话里试探,声音轻轻。
“好奇又如何?不好奇又怎样?一个殇清宫一个上官堡,两方的内事都容不得我插手,我便是问了,知道了,又能怎样?苏流觞,你是非逼着我要我说出这一番话来!”心底气愤恼怒,一番话脱口而出。
男子面上笑意更深,“阿汐近来心情很不好。”
“用不着你多事!”
他只是笑,慢条斯理的小酌一口,“一个是不再庇佑的家族,一个是不能全然交心的夫家,阿汐心情不好也是应当。”
一语中的。
心底缭乱繁生,我抵住动怒的心情,尽量冷静开口,“苏流觞,你的话太多了。”
他敛去了笑,“阿汐,不论是在殇清宫还是在上官堡,你过得都不快活。”
我持着镇静,“不用你管。”
他定定看我,目中静睿,“阿汐,你需要个真正开心,哭笑由心的地方。”
心底“咯吱”一下,微微的疼。
哭笑由心?乍听到这个词,只觉得荒谬可笑。
连哭和笑都不能自主,即便活得再好,生活过的再舒服,却如傀儡一般的过活又有什么意思?
侧手一掌,掌风凌厉煽过,身边杨木扶手应声而裂。
我望定他,“苏流觞,你在可怜我?”
他目里光芒微闪,想要开口,却在要说出声音时将话咽了下去。
我无声笑笑,犹记得数月前在苏府酒醉之时怜他幼时悲苦,如今境况倒转,只觉得讽刺非常,“南宫汐月即便境况不堪,也不愿被人怜悯。”
苏流觞叹了口气,“阿汐,我没有那意思。只是想同你说,既然过得辛苦,何不如换种局面,兴许……”
“苏流觞,收起你那套假惺惺,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也不愿和你绕圈子敷衍下去。”我截住他的话,目里冷绽,“你最好灭了你那番心思,想要从我这里下手,不管是殇清宫还是上官堡,你想要的,都得不到。”
苏流觞抿了抿唇,清澈眸子微微转黯,却不过半瞬,嘴边浮出一抹清淡的笑,“阿汐,你将什么人都看得如此城府?接近你的便是别有目的?”
我怅然一笑,“苏流觞,你让我不得不怀疑。”
“哦?”他挑眉。
“除去殇清宫和上官堡,我只是个普通女人,嫁过人,生过孩子,你堂堂西珏城城主,凭什么三番四次接近我?凭什么任我使着性子随意折腾?凭什么非要挑拨我夫妻间的关系?凭什么故意将上官若风的事情引在我面前,让我不得不在家族与他之间选择?我先还纳闷,我不过见到上官若风才两日,那天晚上殇清宫的人怎么会来得这么快?现在想来,也是你的杰作。”我顿了顿,仔细看他,“苏流觞,苏城主,你费尽心机将我赶入这样的局面,又腆着脸上来扮好人,假来假去,也不觉得好笑?”
他定定看我,目光阴晴不定,“哈”的一声笑出来,“我就知道,阿汐聪慧。”
白衣温纯,笑意浅浅。
看似温存无害的笑,谁知道里面有多少算计?
殇清宫与上官堡,有我一日,便势必和睦。殇清宫与上官堡,西珏城与殇清宫。虽互有姻亲,但嫁入殇清宫的小姐,哪有一个嫁出宫的宫主有分量?两家联手必强,一家独势必弱。
苏家若要个三家安稳平势的局面,首先便得把先前的不平衡打破。而这个不平衡,在我。
世家之间便如战场之上,只有运筹帷幄,没有阴险狡诈;只有成王败寇,没有是非对错。
我不屠人,人亦屠我。人既然屠我,我又为何要乖乖任人摆布宰割?
“苏流觞,不要以为你什么都看得通透,我不开心?你哪只眼睛看出的我活得不快活?”我斜睨着他,勾唇嘲讽,“即便失了家族庇佑,我就该伤心难过自怨自艾?即便我夫妻之间并不和谐,我就该心灰意冷****悄怆?苏流觞,你低估了我,南宫汐月有自己的自尊,绝不会为他人他事一直消沉下去。”
他静静看我,目光幽幽,似有小抹惊诧一闪而过,顷刻间,不见踪迹。
他面上笑意微敛,顿了片会儿,终于开口,“阿汐,你总能让我觉得惊喜。”
“呵,惊喜?苏城主不觉得是惊吓?”我冷笑。
他微微垂眸,目光落在手里光洁的杯口上,声音和缓,“阿汐,我突然觉得,子綦对你那般忽略,真是瞎了眼。”
“苏流觞,你着实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还在我面前挑拨我夫妻关系。”我嗤笑,“上官若风待我如何,我自能体会得到,这不需要你来提醒。不要把你的自以为是用在每个人身上,你不是我,所以你不懂我。你亦不是上官若风,所以你也不会懂他。”
“是是是,你懂,你懂。”苏流觞眯着眼笑,饶有兴致吐出来的话语,带着几分的调侃,“子綦到底有多好,让你这么偏袒?在我看来,他不过和我是一类人,他瞒你、算计你的还不够多?”
“上官若风与你最大的区别,便是他从来对我说一套就做一套,即便是做有负于我的事,被我发现了也坦然担之,绝不虚伪;而你,向来嘴上一套背后一套,即便被人戳穿面目,下一瞬也能笑着谋划下一个算计去。”我淡淡看他,突然觉得一切索然无味,“苏流觞,你不必耗费心思在我这,我不是那种受了委屈再经点好话哄骗就能轻易动摇心智的小女人,殇清宫的事我打死不说,上官若风那我也不会背叛。”
他忽然沉默下来,目光淡淡落在杯口,连续饮了杯后,感叹似的一笑,“阿汐,果然与众不同。”
我努力牵动一丝微笑,却怎么也藏不住心里的苦涩。这样的与众不同,谁喜欢?有时候,我倒真不希望自己将事情看得太透,有些真相,往往不是人喜欢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