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见到父亲抱着母亲下楼,两人好像在说些什么,虽然没有看着对方,说话时的嘴角眼里却不经意间带着笑。
我从未见过父亲与冷氏有这般亲密接触,更未见过父亲有过这般模样的笑。
转眼父亲踏下了最后一级台阶,抱着母亲的手陡然一松,母亲下意识的抱紧了父亲的脖子,脸埋在父亲的怀里。
我清楚的见到父亲嘴角划过得逞的笑。
翌日一早,很早很早。天蒙蒙亮,客栈门口不起眼的石阶边上长出来的小杂草上还有露珠。
也亏了是这个时间,不然,六辆马车堵在路中,怎么着也是阻碍交通。
也亏了都是老熟人,临别之际相互之间没有半点客套礼数,自上自车,帘子一落,便谁都不再搭理谁。
但,总有例外。
我经过一辆青色暗纹蓝底的车,车侧小帘突然一开,挑起小帘的是一只修长柔美嫩白的手。
“四宫主就这么走,往后****可会心安?”
细腻的嗓音醇醇绵绵,似二哥府里的千日醉,只消一口,便沉醉其中。
我看了眼那帘里露出的半张精致的脸,“吃不到葡萄倒说葡萄酸。苏二夫人这酸葡萄还用错了地方,我三哥已有两子,就连那房小妾生产也近了,二夫人嫁他四年,这肚子迟迟没反应,往后的日子该如何是好?”
车中女子皱了皱眉,很快又将眉舒展开。
“琦馨的事,不劳四宫主挂心了。”
我看她一眼,不再理会。
“这是他给我的。”这时,人已经下了车。苏琦馨仍旧穿着一身的素,缓步向我走来,手里捏着根白玉长簪。
我随意瞥过去,目光一滞。
面上却不动声色,“苏妹妹是不是对姐姐的东西极感兴趣,什么都得仿一仿?”
苏琦馨淡淡看我,一边把玩着这白玉长簪,轻笑一声,走近我,将簪子伸到我面前,“是真是假,四宫主看不出来?”
白色素净的玉簪,上头隐有淡青纹案精巧奇特。
指尖有些发凉。
这簪子,我再熟悉不过。上官堡祖传的白玉长簪,只传主母。六年前,上官若风亲自拿它为我绾发,我与他生分四年,这一件物事,我特意叫人弄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去,却不料想,这簪子竟然落回了他的手中,如今还……
我冷笑着,再一抬眸,目里森凉,“苏妹妹,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你太惹人嫌了。”
下一瞬,只手一扬,长簪在半空一划,“叮--”的一声响,落在了地上。
在她惊愕之中,我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与此同时,上官若风从马车后头过来,“琦馨,那只簪子--”
手中愈渐用力,对面那张精致娇嫩的脸上已有惊骇之色,瞟了眼我身后,竟笑出了声,勉强开口,“四宫主要使暗手,也不……看清场合!”
身后,有上官若风的呵斥,眼前的人面露惊慌,看我的眼里却笑意璀璨,“子綦……哥哥……救我!”
“你找死。”眼里闪过阴狠,手里更加用力。
苏琦馨面色骤然一变,看我的眼里这才带了恐慌之色,“你是……真的想--”
肩上突的一紧,一股力道将我往后扯。臂上一痛,掐住苏琦馨脖子的手微微一松。苏琦馨借势逃开,再一眨眼,我已被上官若风双臂圈在了怀里。
“你干什么!”声音冷冷响在我耳边,带着几分愠色。
“如你所见。”
我努力挣脱,却无奈他双臂束缚得极紧,“你松开!”
“清醒点!”
“这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我面前招摇,我非杀了她不可!”袖里用力,银爪套上,想也不想便在他臂上一划--“嘶--”
银光闪过,衣服撕裂的声音伴着血腥味。他手上一松,我运力挣开。五指成爪,向软在一旁的苏琦馨身上抓去--身后暗力一起,鲜亮的雪白欺身而至,长身似惊鸿掠起,到我身前,一把拽住我的手腕,扣住我腕上脉门,夹着怒意的冰凉,“够了!”
“不够!”
横腿踢去,他侧身避过,两手圈住我,摁住我的双腕,“你冷静点!”
“我冷静得很!你松开!”
“月儿!”
我浑身一震,身子微微发抖。他在这个时候唤我的乳名?他有多久,没有这样喊过我……
“月儿,发生了什么事?你先别冲动,先跟我说。”他的头靠着我的肩,在我耳边轻声细语。
我靠在他身上,听着他一下又一下平稳的心跳。
“你松开。”
他将我圈得更紧。入眼,臂上的抓痕清晰可见,白色长袖上腥红血迹触目惊心。刺入目里,微微泛痛。
“你松开,”我放柔了声音,顿了顿,“我看看你的伤。”
他这才放开了手。我脱困,未套银爪的手轻轻托起他的臂,目里柔得似水,“疼吗?”
他神色放缓,正要说话--“那就别多管闲事!”银爪再次划上他的伤口。
他猝不及防,追上来时,银爪已经挨上苏琦馨的脖子,利爪划破她的皮肤。
坐在窗边,手里把玩着那支白玉长簪,阳光透进来洒在上头,一点一点的晶莹光泽,我眯了眯眼。
总感觉哪些地方少了点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少了哪里。
南宫汲花倚在一旁的柱子边上,手中折扇来回摇动,凤眼微微向上挑着,笑着看我,“怎么,人才走一会儿,就开始惦记了?”
我嗔他一眼,“哪有!”
“也是也是,一连几日相互间也没什么好脸色,这会儿莫非在咒在怨?”男子目里神色一转而变,带着几分调侃的味儿,嘴角勾得更上。
我白了他一眼,自知说不过他,索性便不再理睬。
寒症突发是老毛病了,来势凶猛却也好得极快,不过一两日,身子便疗养得差不多,完全看不出抱恙在身。
这一两日,也是极为难过的一两日。
我与上官若风经过那日两人间毫无成效的谈话,之后两人的关系变得愈发冷淡。
他偶尔过来看看我身子复原状况,我偶尔问问他臂上的伤。比陌生人关系稍好,比熟人关系稍淡。见了面客套的几句招呼,然后,再无别的话题可讲。
连着往日的冷嘲热讽都懒得开口了。
我的儿子上官清对我一直过去挤着他的床睡感到很不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