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若风冷冷看我一眼,将我的杯子搁回原位,语声冰凉:“还想再淋几次冷水?”
陡然想起上次醉酒的情景,浑身微微一震。
“你非得和我过不去?”
他索性不搭理我,侧头对上邻桌的大哥,随意一问:“听说四年多前大宫主给她下了禁酒令?殇清宫内独不准她一人碰酒。”
我闻言噤声。
大哥侧眸看我一眼,目光再落到上官若风身上,旧时之事一概不提,只同他说了句:“她身子不好,许多东西都有禁忌,往后你也多看着点。”
上官若风唇角含笑,“这是自然。”
某人之狡诈,阴阴险险。
宴上之人继续欢笑言谈,我低着眉目,细心地剥着一只螃蟹。
大哥方才那句话,也暗暗透着中秋过后我便得同着上官若风回上官堡的意思。而最近这些时日,我与上官若风处得越来越僵,若往后真要同他处在一块,还指不定又会闹出些什么。
耳畔冷不防的听到一声:“子綦哥哥--”
“咔--”我拧下来一只蟹腿。
对座女子,温润婉约,怡静恬美。苏琦馨似是无意的瞥过我手里的东西,语声思忖:“琦馨记得,子綦哥哥是从不吃蟹类的,四宫主这是……”
“苏二夫人是不是想得太多了?”我讥嘲一句,将蟹肉完完整整挑出来,放在清儿盘里。
上官若风看我一眼,面无表情,“清儿也从不吃蟹。”
手上继续剥蟹的动作滞住,这话言外之意是:“你怎么当娘的!”
浑身浑身的不舒服。
今晚上真正的冲突,起于一把琴。
往日里,南宫汲花虽然见我一次便损我一次,但在外人面前,却是见不得我被人欺负,落人下风去。看我因剥蟹一事略有尴尬,他笑着将话题引到别处,“倒是许久未见四儿抚琴,不知何故,今日日子特别,尤为想念。”
我低垂着头不说话,关于琴,我仍旧有一段不快的记忆。二哥只知我抚琴技艺高绝,但却不知,我已经有五年左右未动过琴弦。
本想托辞拒绝,却不料想二哥的话勾起了苏流觞的兴趣。
“阿汐善琴?正巧,流觞正好带了把好琴。”说着就招呼苏宝去拿琴来。
我闻言一怔。这苏狐狸连拒绝的时间都没留给我,望着我的目光灼灼,打定主意要看我“表现。”
“阿汐?”南宫汲花指尖摩擦着酒盏,目光在我与苏流觞之间相看片刻,眼底神色千变,面上却笑着,“苏流觞,什么时候给我家丫头弄了这么个称呼?”
苏狐狸笑容微微一顿,随后笑意散得更开,手中折扇轻轻一展,故意暧昧看我同上官若风一眼,“总要与他人唤得不同才是。”
“哦,这样……”浮起的笑意,扬在嘴角,眼里却是流光百转,亦是故意往上官若风与我处一瞥,“可不要让子綦多想了呀。”
同样的笑,同样的目光,“子綦定是不会多想的,阿汐都不介意了,子綦又怎么会介意?”
一只红狐狸,一只白狐狸,都是修成了精的!不必言语,一个笑,一个眼神便心领神会了。一搭一唱之间,话都说得原满,一点茬子都挑不出来,却偏偏,话里的意思还总让人想到别处去。
我恨得咬牙切齿,上官若风瞥我一眼,面上的神情,看不出喜怒。
待苏宝将琴拿了上来,揭开琴上裹着的布,眼尖的南宫汲花立马“咦?”了一声。
他脸上的笑意渐无,若说之前的话是玩笑,而如今却带着几分严肃的,“这琴,怎么在苏城主那?”
连称呼都换了。
苏流觞面色倘然,“阿汐送的。”
这言一出,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琴上。
乌色透亮的琴身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琴身遍布清晰可见绝妙繁琐的纹理,一看就知是把好琴。
这琴,是多年以前二哥偷了三哥辛辛苦苦找来的上古好木,用了一个月的功夫亲自打造的,我的生辰礼物。很长一阵我都是喜欢得紧的,便是嫁人,也一同带着它。却不料想……
“这琴……”桌案底下,上官若风猛然拽住了我的手,我惊讶的看他,那深不到底的眸里,森冷得很。
他暗里用力,将我拖近他,两人本就隔得极近,再被他这么一扯,我整个人都倒在了他怀里,冰冷的声音传入耳际,“我记得这琴应当是放在府内的八角亭内。”
后面未说出来的话,应当是“又怎么会在苏流觞手里?”
这,还只是个开端。
今天这个日子,是不是注定与我犯冲?
南宫汲花走近琴身细细端详,似是没有察觉我这桌气氛的诡异,皱着眉头说着,“你那一生闷气就虐待琴的毛病还在?瞧这琴身上的指甲印,怎么这么多?”
“咦?阿汐还有这种癖好?”苏流觞在一旁不忘煽风点火。
上官若风始终沉着脸,目里寒凉一片,声音贴在我耳边,“生闷气?你生谁的气?”
掩在袖里的手微微握成了拳。看这两只狐狸的反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琴上的指甲印是在上官堡里留下的,而生闷气?我还会生谁的气?
男子深深的眼里,隐隐似有几丝薄怒。
寒意,从背脊涌上,我咬了咬唇,索性故作轻松的笑了笑,挑了眉,“堡主认为汐月在生谁的气?”
他冷不防的将我从他身上推开。
我身形踉跄不稳,险些压到清儿身上。
事还未完。
这苏家兄妹虽然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但骨子里那种爱看人热闹的心思绝对不少,摆明了想挑出一番事来。
“真真是一把好琴,不知四宫主想要弹什么曲子?”苏琦馨微微淡笑,面若浮莲,如玉出尘。
我没心情搭理她,冷声两个字:“不弹。”
似是被我的态度“冲击”到,苏琦馨以手掩唇,神如惊愕的,目光艾艾的望着上官若风,柔柔的声音配上那一张清清丽丽的脸,顿显楚楚可怜之色,“子綦哥哥,琦馨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惹四宫主不高兴了?”
我“嗤”的一声笑出来,这宴席之上这么多人,偏生就唤了“子綦哥哥”。
上官若风看她一眼,不仅目光,连着声音都柔了一层,“与你无关,让她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