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酒楼,偏巧不巧招牌上摆了殇清宫的记号。
“我说,闭嘴。”我冷冷说着,目光越过女孩,停留在男孩身上。
小二禁了声,小心的站在一旁。
女孩见到小二的反应,便更加紧张了,双手仍旧固执的张开着挡在我和男孩面前,微微偏了头,悄声朝身后说,“不干你的事,我挡着,你快些逃!”
男孩一动不动,抬着头,望着我。
女孩见男孩没有反应,焦急得跺了脚,“你怎么还不走!不然他们把我们两个抓起来,就再也走不掉了!”
男孩仍旧不动,女孩急得咬了咬唇,面上却仍旧是一脸戒备的望着我。
我扬了眉,看了这满身脏乱的女孩一眼,带了几分调侃的兴致,“你们两个,走是肯定走不掉的。”
女孩面色一紧,身子绷紧,往后退了一小步,怯生生的,“我……把东西还给你,你……让我们走。”
我佯作沉了脸色,语声微冷,“东西本来就是我的,你便是还给我,我也还是不能让你们离开。”
一身脏乱,看不清面容的小女孩拧起了同样掩入脏污里的黑色的眉,状着胆子上前一步,大有一激动就要冲上来咬我一口的意思:“为什么!”
我挑眸看像她的身后,说得风轻云淡:“没有为什么。”
“你--”女孩恼羞成怒。
她的身后,男孩拍了拍她的肩,将她张开着的手放落下,人从女孩身后走出来,直接走到我的面前。
女孩一愣,急着就要去拉他--“娘。”
空气里,男孩静静的一个字。
女孩的手僵在半空中。
似绷得紧紧的琴弦被蓦地一划,发出“铮--”的一声响。我的心也如琴弦一般,在这一声喊后,颤抖得厉害。
我整整四年没有与他见面,四年内,我没有做到过一个母亲该做到的任何一件事。
他今年四岁,又是怎么认出的我?
我定定看着他,心底震惊得厉害。
清儿,我的孩子……
整个人不受控制的蹲下身,与他平视。近在眼前的孩子,脸上有些许污色,一双深眸,漆黑如深潭,却有波澜一闪,一瞬即逝。他静静看我,目光在我脸上流连着,似是要把我的容貌映到自己骨子里。
见我再无动作,他似是有些紧张,悄悄握紧了袖口,带着几分的迟疑,张了张口,“你……身上的寒症,好些了吗?”
强装来的镇定,顷刻间倒塌。
下一刻,再无思考的紧紧的抱住了他。
小巧的身子经骨极奇仿若无骨,上好细水云锦的衣料,即使蒙尘,也不掩舒适的熨帖,几乎不能自控的将头微微靠近他的颈项,紧紧抱着他,便不想再松开。
多少次的盼望期待,多少回的担心忍耐,一连几日的紧张,整整四年的牵挂。当初那抱在臂弯不满周岁的婴儿,如今已长成能走能言能武的四岁孩童,时光荏苒,四年光阴,仿若隔世。
如今,终于被我真实的抱在怀中,身体相触传来温暖的体温,几乎牵起内心深处,最为隐秘最为隐秘的哀伤。
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子,我的。
“清儿。”
身体与身体的相贴,体温与体温的相触,发丝与发丝的相绕,连呼吸也近于咫尺。我紧紧抱着他,不愿意松开,慢慢的,目中酸涩,眼眶微微湿了。
好久,怀里抱着的人才开始说话。
“娘……”话里带了几分的犹豫和尴尬,“我身上脏。”
“不脏,一点也不脏,娘亲的清儿永远是最干净的。”这话说出来,竟连声音也在微微发抖,我将他抱得更紧了些,俯首埋在他肩窝里的眼睛闭了闭,努力将还未流出来的泪水再逼回去。
手掌抚过他的背,温温热热的,指尖抚过慢慢溢出的湿润感。
怀里的身躯突地一下绷紧了些。
我神色一凛,心底微悸。
“姐姐!”
“主子!”
两道声音同时在我身旁响起。
我敛了神色,收回抱着孩子的手,手指不着痕迹的掩入袖底,目光在孩子脸上停留片刻,站起身来。
四周众人神色各异。
那对我一脸防备的小姑娘,此刻眼睛呆呆望着我,一脸惊讶。店小二的眼里透着恐慌。汐华见我找着了儿子,目里的担心少了不少,朝我会心一笑。
苡翠直接朝清儿看去,愣了一下,“少爷,您从哪弄来的一身脏?”
我瞪了她一眼。
苡翠连急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我瞥目向店小二,冷了声音,“拿来。”
小二一怔,一脸莫名,小心的问:“您要什么?”
“珠子!清儿付账时用的珠子!”我还未开口,一边的小女孩已经抢先喊了出声。
一双玲珑般晶莹的眸子,带了几分倔强的味儿。我挑眉,倒是个伶俐聪明的姑娘。
小二面色微泛着难色,眼神闪烁着,踟蹰了一下,说着:“这饭钱的事,小的做不了主,从来就没有付了帐还要回钱的道理……”
“哦?刚刚不是还说两个孩子没有付账?”嘴角划出一抹讽意,话锋陡然一转,“我的儿子在这店用餐还用得着花钱?”
话里,俱是咄咄逼人。
小二面色一白,犹豫着,连着声音也期期艾艾,“这事,小的真做不了主,楼上那位……”
眼里蓦地冰凉,纷繁的念头不过是一闪而过,敛了怒色,抬头--同一时间酒楼第三层开了窗门,一片红色衣袖翩飞一现。
我皱了眉。
鲜艳的红色如浮光掠影般的一现,不用猜测那是谁,心底最深处的感应,同一瞬,脑海闪过一张熟悉的脸,红衣男子,凤目微挑,勾唇一笑,一时间,俊美邪魅得不可方物。
我第一时间变了脸色。
转头看向汐华,脱口而出:“汐华,你马上回客栈!”
汐华一愣,见我发作突然,面上俱是疑惑,“姐姐?出什么事了么?”
还未及我开口,身后已有声音传来:“小姐,二公子有请。”
我闻言,背脊僵了僵。
出门在外,唤我“小姐”的,数来数去也只有那么几个人。
转身回头,站在我面前的毫不意外的是一个穿着一身黑的男子。见我回头看他,他朝我颔首微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