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别于之前一身白的,如今我穿着的是一身火红的衣。
收拾干净从房内出来,正好见到苏流觞匆匆进了苏家二老的房间。
我略带好奇,走近了些,站在窗外,听得男子缓缓开口,声音不同于以往的清朗:“父亲死了,被二叔所杀;三叔死了,亦是被二叔所杀;二叔死了,他咎由自取。”
房内,猛地传来汤碗落地碎开的声音。
男子声音低沉着,“苏琦薇、苏琦馨,都已经嫁人了。爷爷,您的儿子辈都没了,孙子辈,只剩我了。”
又是物品砸到、碎开的声音。
带着老人激动的怒骂,“畜生!这都是你设计好的!连同着殇清宫的那个女人,也是你一并--”
然后是苏老夫人的连声安抚,“老爷,您别动怒,别为这这个野种气坏了身子。”
野种?我听得一愣。在苏府,最亲的人都这么说他……
这脱口而出的话,明显是说得习以为常了。
夜晚刮着凉风,连着我的心里也约莫某处也透着微微的寒。
外头微凉,房内又何尝不是透骨森凉。
至亲至爱都如此对待。
他又是如何一天天面对过来的?
我再也听不进里面任何一句对话,恍惚的在这窗外站了好长一阵。
当那一身白衣的男子沉着脸从房内出来时,见了我,微微一怔。然后,却又扬起他那一贯的温润的笑,“阿汐怎会在此处?”
月光落在他身上,似洒下了一片的银辉。颀长纤细的身影伫立在同样清冷的夜风里,如那山间青竹,淡雅幽幽。
莫名的想起一句话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我瞥见他手里那一方小印,唇角兀自勾起笑来,“汐月自是特意在此等你的,恭喜了,苏城主。”
男子眸里眸光暗转,唇角笑意愈发璀璨,他上前几步靠近我,执起我的手,目光粼粼在我身上,低语:“阿汐一身红衣果然绝美出尘,这身衣服就像为阿汐量身定做一样。”
我抽回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天生丽质。”
苏流觞:我瞥他一眼,“来之前,没吃东西,饿了。”
苏流觞:“我请你。”
苏府长厅,向来就是宴客所在。
金丝细帘,翡翠小桌,白玉细碗,象牙长箸。
“阿汐想吃什么?”
今天杀了人,没什么食欲,却又胃里空得很。我想了想,好歹也是别人家里,“随便。”
苏流觞微微沉吟,“府里厨子的卤鸽烧得不错。”
我皱了眉,“人家鸽子飞得好好地,把它打下来干什么。”
苏流觞侧目看我,“那……这个时节的美人腿味道不错。”
“美人腿?你说青蛙?我听人说吃多了这东西就会变得和它一样粗细不均。”
苏流觞:“那咱们要不要先弄个丝瓜汤解暑降火?”
我百无聊赖的用筷子敲着碗,“丝瓜没叶子,不好看。”
苏流觞扶额,“你到底要吃什么?”
我看了他一眼,“随便。”
苏流觞的嘴角抽了抽。
“真饿。”我叹了口气,招呼了一旁等着的婢女,“就先弄只卤鸽开胃,再来份美人腿尝鲜,然后弄个丝瓜汤来给我消食。大晚上的两个人吃也不用那么多菜,就弄这三样吧。对了,我有饭后用鱼翅漱口的习惯,鱼翅不要太咸也不要太甜,更不要做出粉丝的味道来。我还习惯饭后用珍珠粉混着水洗手,也一并给我备了吧,嗯……我还听说苏府有坛珍藏多年的女儿红,反正苏府也没女儿再嫁了,放那也是放着,也一同拿出来吧。”
一番话说完,婢女目瞪口呆。
苏流觞定定看我,“你确不是来我这打劫的?”
我闻言一笑,“二哥从小教导汐月,拿人家的不要手软。”
空气里酝着浓郁香醇的酒香味,我看着那才揭开到一半的封口,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原本是给琦馨出嫁那天准备的,谁知……”苏流觞睨了我一眼,“便宜你了。”
我不服气的瞪了回去,“我殇清宫给她吃给她喝,供她衣食无忧下半辈子,我喝她点酒又怎么了!”
苏流觞眸光一黯,转了话题,“你的事情已经做到,那么,你想要我什么东西?”
我敛了神色,认真道:“玄灵玉佩。”
苏流觞愕然,一双浓眉微微皱起,他奇怪的看了我一眼,“你要那玩意干什么?”
“我二哥要,我也不知道他要拿来干什么。”拿起筷子夹了块美人腿,嗯,味道还不错。
苏流觞上下打量我一眼,拿了他放在一旁的折扇便我这里丢,“你要这玩意,早同我说便是,何必费那番功夫!喏,顺便再送你把扇子。”
我面色一僵,拿起扇子,目光落在扇柄下头吊着的那一小块玉坠上,细看,好像是在发着淡淡的光,一摸,手感也绝对温润如水。
就是这东西?
我连着几日翻遍了苏府差点连命都赔上,就是为了这东西!?
这一瞬,我有一种被人欺骗的感觉。
苏流觞凝眸看我,眼里带着几分的同情,给我递来了一杯酒。
杯中酒色清冽,香气扑鼻,我浅抿一口。舌尖带着微辣,浓厚的酒味冲上,感觉浑身都是飘然欲仙。
我咧唇一笑,撕了一小块卤鸽,“我的哥哥们从不许我喝酒超过两杯,上官若风更是不让我碰,天知道我有多久没闻过这么好的酒香了。”
男子闻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眼下他们都不在,那么今晚,你就多喝点。”
“我就知道你大方!”就着杯子再抿了一小口。抬眸一笑,“眼下,就我们两个人,你想哭就哭出来吧。”
“啊?”苏流觞诧异看我。
我放下酒杯,望向这个时而温润如玉,时而狡诈如狐的男子,“苏流觞,你为什么喜欢穿白色衣服呢?”
男子面色微凝,澄澈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寒意,他仰头饮过一杯酒,定定看我,“阿汐随意见了一个人,总要打听那人私事?”
我看他一眼,“不,让我这么做的,你是第一个。”
“哦?”男子讥诮一笑,话里透着疏离,“这么说来倒还是苏某三生有幸了,能得殇清宫四宫主如此看重。”
我叹了口气,“苏流觞,我知道,因为五年前那事,你本就不喜欢我,这些时日你对着我强颜欢笑也委实辛苦了些。”顿了顿,“五年前那事,如果重来,我还是会那样做。直至现在,即使连着我三个哥哥和上官若风在内的所有人都仍在指责我,但我却不会有一丝悔意。”
杯子重重搁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