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清好几次扯着我的衣摆要阻止我,“娘,这个方向是西--您以前从来不去那边的。”
“整个上官堡,还没有你娘去不了的地方。”
“娘!”
我止步,睨他,“不是要给你弟弟送吃的?不走这个方向,还能往那里走?”
上官清闻言神色一变,双目迟疑闪烁,向后退了一步,不言。
我皱眉,伸手揽过他的肩,“傻孩子,有些事情你藏着瞒着,就当你娘看不出来了?”
阳光明媚,和风徐徐,撩起他耳后一小撮发,我顺手给他理了理,“你关心你弟弟,娘自然也关心。若你喜欢,娘改天寻个日子,让你弟弟搬到东苑同你一起住,也不必你每日东边西边来回跑了。”
“真的?”他睁大眼睛望着我,目里微微的疑惑中却不掩喜悦。
孩童心性,不难猜。我莞尔,伸手刮了刮他的小鼻子,“整日里魂不守舍的,惦记弟弟惦记得连功课也不理了,被你爹那一顿打,活该。”
“娘,你要把弟弟接到东苑来是真的?”男孩双目荧荧亮,似日光直直照耀下流光的琉璃珠子。
“娘几时说话骗过你?”我笑着,“不过你得记着,这事没办妥之前千万别跟你爹说,半点风声也不要在你爹面前透露。”
行至西苑门口,隔了老远就能听到一阵嘈杂声音。婆子的叫喊,怒骂,婢女的尖叫,和茶碗碟子落地噼里啪啦各种响声。
“这是给少爷的东西,你不能拿!”
“小妮子,反了你!老娘劳心劳力照顾了这小杂种这么多年,拿这点东西算什么!”
庭院里头,是一团乱,两个女人衣裳不整,发髻缭乱的扭打在一起,拼命似的掐着对方的脸,揪着对方头发。
绸缎、衣服和珠玉食物混杂在一起狼藉在地上,周围有几个婢女和小厮看着情况从地上寻了好东西塞到自己怀里。
另一边,也是在打闹,两个小厮在欺负着一个孩子,口里时不时的冒出点粗坯话。
院子里的人各有各专心做的事,连我们走进院门了还没发现。
上官清进了门就要朝他弟弟那奔过去,被我一把拦下。
这西苑上官若风不来,冷氏一走,墙倒众人推,个个都心思放散漫了要捞好处,哪还顾忌这里头正经主子是谁?
我看了那边上官浔一眼。此时他正被两个小厮一人一手钳制住,正用力用脚蹬着踢人。上官浔虽自三岁起同府里的师傅学些武艺,但也不过是不及个五岁大的孩子,怎么能真正打得过身高、力气都比自己高得多的两个小厮。
彼时,边上两个扭打在一起的女人胜负明显了些。年轻些的那个一口咬在了年长些的女人胳膊上,年纪大些的女人吃痛,连退了好几步,呸了口唾沫,伸手招了旁边看热闹捡东西的几个小厮、丫鬟,“愣在那干什么,还不过来帮忙!”
也就是这一分开,让我看清了那两个人的面庞。年轻些的,是冷氏身边常年跟着的丫鬟挽晴,年纪大些的,是上官浔的乳娘张氏。
此时,矛盾好似上升到另一激烈程度。
看热闹的小厮丫鬟听了张氏的话,一窝蜂上去同挽晴扭打起来。
张氏得了空,叉着腰在一旁歇气,面上是得逞的快意,“什么样的贱主子养出什么样的贱奴才!也不看看老娘在府里多少年了,哪轮得到你在老娘面前指手画脚!”
那厢,上官浔听了这话气不过,一边在两个小厮手底下挣扎一面冲着张氏吼,“不准你骂我娘!”
小孩带着怒意的声音有些嘶哑,也不知同样的话他这些日子说过了多少遍。
张氏正在得意劲上,听了上官浔这一句,脸立马沉了下来,几步走了过去,一手抬起上官浔的脸,涂了鲜红丹寇的长指甲深深掐进小孩脸上的皮肤里,“骂几句又怎么了?小杂种。”
上官浔双手被小厮抓住动弹不得,得空的脚狠踢到张氏身上。
张氏吃痛踉跄一步,火气立马上涌,拧起袖子就上前,“果然是贱人生的杂种,欠打!”
当巴掌就要扇到上官浔脸上时,上官清再也按捺不住,疾步冲了过去,对着张氏就是一推。张氏不妨这突然来的变故,身形不稳,险些跌倒,扭头怒骂,“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老娘--”当见着面前的是上官清时,眼一瞪,后半句话生生咽在喉咙里。反应极快的挤出了笑,“呦,大少爷,什么风吧您给吹来了?”
上官清沉着一张脸,冷冷一哼,从两个小厮手里弄下上官浔,冲着我的方向喊了一声,“娘!”
院子里所有人听到这一声都是一愣,齐刷刷的朝我这看过来,满院倏地静了,连之前的扭打叫骂声也都再无。
我将众人神情收进眼底,慢条斯理走过去,“好热闹。”
“见过夫人。”张氏连急赔笑迎上来见礼,“院子里一片乱,夫人屈尊降贵来这小地方,奴婢们有失远迎,望夫人恕罪,恕罪。”
“是够乱的。”我扫了眼满院的狼藉,再将目光落到上官浔身上,孩子的衣服脏脏破破,脸上有多处指甲伤过的痕迹,头发也是散乱着的,灰扑扑的一身,还只穿了一只鞋。我皱眉,“这又是怎么回事?”
张氏靠近我,嫌弃鄙夷地瞟了眼边上的上官浔,朝我笑道,“夫人不知道,自这西苑里那贱货红杏出墙与人私奔逃走了以后,这小杂种就越来越不安分起来,整日嚷着要找娘。”
这张氏,约莫是觉得我向来不待见冷氏,便恨冷氏入骨,连着冷氏的孩子也一同厌恶,什么脏话坏话一股脑的全冒了出来。
上官浔听了这些又要激动,碍着我在这,没有立马扑到张氏身上去扭打。
“那又怎样?”我淡看了上官浔一眼,“他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张氏道:“夫人,这小杂种太不识抬举,女婢便教训教训他了几回。”
“教训?”我微挑眉。
张氏笑着,“夫人,这小杂种--”
我陡然拂袖朝她甩了过去,空气里清脆一声大响,然后,张氏捂着脸重重摔到地上。
“你算什么什么东西?府里的少爷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
张氏闻言大骇,震惊看我一眼,一骨碌从地上爬着跪起,“是奴婢糊涂了,奴婢掌嘴。”说着就双手开工往自个儿脸上扇了两巴掌。因刚摔在地上,身上沾了一层灰,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灰散在空气里。
我不理会,淡看了下四周,双目一凛,厉喝,“没上没下,没尊没卑,一个个都反了不成!”
我平日里本就是跋扈惯了的,在下人堆里名声甚厉,此一言出,所有在场西苑下人通通垂眸缩头,快速跪下,身子颤颤,摇摇发抖。
“上官浔,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多少回了?”
上官浔看我一眼,抿唇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