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丛中,他横目看我,目中再无一丝暖意。
我抓紧了手中刚从地上挑起的一柄长剑。
他眯了眯眼,“也好,就叫二哥来看看,我们家四儿的功夫有没有长进。”
折扇袭来,带着凌厉的罡风,我下意识的提剑横挡,却不防他来势陡变,横扇顺着长剑剑身直擦过来,越过剑柄,直接在我腕上一敲--不过一招,长剑脱手,展开的折扇已直直抵在我脖颈处。
南宫汲花居高临下看我,目里冰凉,“三番两次阻我,你是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我直直看他,装作什么也不知,“二哥说的话,汐月一句也听不懂。”
“既是装傻,装不像就不要装。把你从小教到大,可没教过你当面对我撒谎。”他寒着目,收了折扇,近我一步,“方才你明明有机会杀了她,为什么不做?”
我抿抿唇,后退一步,“她不碍着我什么,我从来没想过要杀她,自然不会去--”
“你不杀她,她就会杀你!方才的情形你还没看出来吗?”他一把扯过我的手将我拉近,含着冰霜的目色逐渐严厉下来,紧紧望住了我的眼睛,“你明知道唐门余孽不可留,方才还放她走?”
“我哪有放她。我也没料到她会突然转身走了,更没料到她派人阻拦……”说着说着,声音渐细,到了最后,再说不出什么,想了想,只凄凄望他,可怜兮兮的摇着他的袖子,唤了一句“二哥。”
南宫汲花冷冷一哼,愤然甩开我的手。
我揉着被他抓痛的手腕,低声道:“冷氏毕竟是上官若风的人,她若在外头出了事,上官若风他……定不会轻易放过我。”
“不过一个低贱出生的妾,死了又能怎样?”他斜眸过来,冷冷一讽,“你这借口,自认为能说服得了我?”
“二哥……”我凝着他,他面上仍是一副冰冷模样。我微微避开他的目光,“我自有我的打算,二哥能不能不过问。”
“我不过问?行。”他讽笑,折扇在身前缓慢摇动,“可千万记着,别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再受了委屈时,巴巴的又去深林找大哥借宿。”
提起之前的事,我面上一白,“这样的事,自然不会再发生。”
“啧啧,好妹妹,别把什么事都想得太简单。”他展眉轻笑,他笑时,琉璃般的眸子明亮异常,慢慢的,却又静静的黯了下去。他再靠近我,俯下身来凑近我的耳畔,声音幽幽魅魅,“祈蚬草你给她了,她走了。你觉得,你回去以后能发生些什么事?”
我不想再听,偏头避开他,“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南宫汲花斜睨我,“怎么,一个三番两次从背后捅你一刀的女人,你依旧觉得她可信。”
“我不信她。但上官若风,我总是信的。”
他讶异的一挑眉,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好半晌,“说你蠢,你却什么都明白。若说你聪明,却又觉得这个词实在不适合你。”
我被他看得不自在,“随你怎么说吧,反正,我总不会叫自己吃亏就是。”
“嘴上说得好听,但哪次吃亏的不是你?”他戏谑含笑,目中却似转过一丝怜悯。
我微微侧眸看他,心下黯然,只得沉默不言。
“既是自己选的路,那你便好好走下去。”他最终喟然一叹,临走时,在我肩上拍了拍,“你只需记着,做哥哥的,只希望妹妹过得好,别的,倒也不大重要了。”
我心神微微一震,一地的尸体,冲入鼻腔的血腥味,再回眸过去,身边人影已经不在。
深呼吸一口气,不再多留往来时的路走,当见着栓在瘴气之外的千里良驹不复存在时,嘴角才堪堪露出一丝苦笑。
冷嘤秋,我这次得罪二哥放过你,接下来你又会拿些什么来“报答”?
身无分文,一番波折当了耳坠才换得一匹普普通通的马。回到上官堡,已是七日之后。
黑宇如幕,繁星似锦。早春时节,夜晚的伴着风过来的永远是冷瑟入骨的寒意。
下马,守门的侍卫只瞟我一眼便神色大失,飞快往府内通传。从入府,到一路沿着长廊、石径至东苑。一路的婢女奴仆纷纷侧目过来,疑虑里透着惊惶,还有几分我看不懂的神情。我冷冷瞥目过去,她们亦如往常一般连忙将头埋低。
一路走过,背后传来一阵阵细如蝇声的窃窃私语。
似什么也没有变,又似什么都变得不同了。
行至东苑门口,首先迎上来的是苡翠,她见着我,脸上没几分喜悦,反而面上透着些担忧,急急道:“夫人,您总算回来了!”
我不看她,直往里走,“怎么,堡主还没醒?”
“三日前,冷氏采了灵药回来,堡主当晚就醒了。”
“呵,她采的药?”我冷笑,径直往寝房方向走。
苡翠快步跟在我身后,一边走一边说,语速比以往要快不少,“夫人,堡主眼下无碍,您先别急着去看堡主,夫人--”
我止了脚步,侧目看她,“说。”
苡翠的面色有些难看,她先是四处张望了一下,再小心看我一眼,刻意压低了声音:“夫人,眼下府中情况对夫人不利,夫人最好还是不要去见堡主,至少……缓几天再见。”
我皱眉,“出了什么事?”
苡翠低目,“府中都传,堡主先前是被夫人所害才昏倒在床不省人事。还说,事发之后,夫人畏惧潜逃。唯有冷氏远赴蜀地,不顾自身性命采摘了华先生所说的药来……堡主服过药醒来,见夫人不在,首先就问的夫人去向……”
她说到这,抬头觑我,面上透了几分繁杂神情。
“不用顾忌,还有什么,直接说。”
“奴婢不知夫人去向,无法回答。却怎料边上一个侍药丫鬟当下开了口,说夫人趁堡主昏迷之际离开府内,一直未归,冷氏如何历尽艰险采药回来云云。然后……堡主当下就砸了手里头喝了一半的药碗……”
风过,庭院里树枝微颤,两片巴掌大的叶子悄然落下。
她再说些什么,我都听不进去了。
前方不远处的寝房门口,流苏晃动,灯火飘忽。
我侧目看向庭院里的那棵大树,厉喝道:“谁在那?出来!”
风卷叶飞,树叶沙沙的响。
树后,走出来一个小小身影,稚嫩明秀的脸庞上面,漆黑莹亮的眼眸直直看我,朝我唤了一声,“娘。”
心里不知为何的乱得难受,我朝他走过去,蹲下身子与他直视,只手捋了捋他额前飘动的缭乱发丝,“方才苡翠说的话,你全听到了?”
上官清点了点头,双目里是亦如苡翠之前见着我时的复杂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