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小手,无比精准的按着我手上脉门,且微微施力。
我挑眉望着面前这个还不到我腰间的孩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授课师傅早先教了穴道,我想试试。”男孩微微扬唇,目里是完全的干净澄澈,一点都看不出在撒谎。
我笑,蹲下身子与他平视,“师傅可教过你,伤了不该伤的人,后果很严重?比如……让某些人陪葬?”
男孩眸色悄然一变,复又恢复澄澈。
脉上一松,男还双手抱着球,朝我笑得愈加欢快,清脆稚嫩的声音:“谢谢夫人。”
这张酷似上官若风的小脸面上笑容无伤。
两个小孩得了玩具又跑去了别处。
我留在原地直直看着,抬手看了看腕,真是,到哪都不被待见,惹了大的,还被小的算计。也不知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他们上官家的。
越不想发生的事,越是说来就来。华景疏怒气冲冲找到我时,我刚巧喝完一碗药,整个厅堂都混杂着一股浓郁的药香味。
抬眸,放下药碗,我慢条斯理的用帕子拭了嘴角残留的药汁,“呦,稀客。”
青衣男子在我身前站定,面色很是不善,伸手向我,“解药。”
“解药?什么解药?”捏了颗蜜饯去掉口中苦涩,“你一个世人敬仰的神医,什么毒解不出来?却管我要解药,也不觉得可笑?”
“我没空同你绕弯子,把解药拿来,你想折磨死他?”华景疏一把抢去了桌面上的一碟蜜饯,狠瞪着我。
心下了然,不急不缓的悠哉开口:“这么急着来找我,他毒发了?你倒是对他关心得很。”
“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这一句,他几乎是指着我吼了出来,一碟蜜饯砸在地上,碟子应声碎开,“你自己活不长命,也想把他拖下水?”
心中大震。
我抿着唇,不动声色,仍坐在椅上扬眉看他,“那又怎样?那毒还能要了他的命?不是有你这么个神医在么,你治不好?”
“祈蚬草长在西蜀湿热之地,周遭瘴气浓厚、毒物众多,给我十条命都采不到一片叶子!”男子盛怒,额上青筋隐露,神色骇人得很。
长袖底下,指甲早已深陷进肉里,微微的疼。
头几次毒发都是失去一个时辰的力气;然后一次毒发,是失去一整天的内力;接下来会是什么……
未名的恐慌感席卷而来。上官若风从不告诉我他体内毒性到底如何,阿云也不对我提及半句。而这华景疏,也只有不知道实情,逼急了才会向我透露些东西,告诉我的这些,只能说明一件事,要解毒,很麻烦。
我微敛神,抬眸看他,“祈蚬草是什么?”
男子嗤笑,“你殇清宫这么多年不是一直都在寻它?自己找不到,就把主意打在他身上了?让上官堡的人不得不为你们卖命!”
“你什么意思?你说的我半句都听不懂,你凭什么扯到我娘家。”我咬唇,定睛看他,竭力遏制住心底惊涛骇浪般的情绪。
华景疏的话不可能是空穴来风,什么祈蚬草?什么叫这么多年殇清宫一直都在寻它?所有人都瞒着我,这一切一切我都不知道……
“凭什么?你好意思问?这么折腾人的毒,也就你殇清宫才会使出这种手段来。这几年你们殇清宫害他的还不够多?”
恍若旱天里凭空一声雷,突如其来,猝不及防,狠狠劈到胸口,焦灼了一片一片地方,火烫火烫的疼。
我惶惑,试探性的问,“这几年殇清宫做了什么?”
华景疏没那耐性同我说这些,近我一步,“解药。”
我偏头,“没有。”
“你--”男子气恶,“人是被你的影卫伤的,那祈蚬草也是因你而起,你敢说你没解药?”
“毒不是我下的,我哪来的解药。”我愤怒起身,一掌拍到桌子上,“因我而起?‘祈蚬草’这三个字我也是第一回在你口中听到。”
华景疏说得万分肯定,字字句句如刀枪般来,我无力反驳,满心萧索,只觉悲凉。
他突地静了,只认真看我,目光沉毅。
半晌,连声音也缓和了些,带了几分的迟疑和试探:“你……真不知道祈蚬草是什么?真的没有解药?”
我倘然与他直视,“你知道我的性子,我南宫汐月不是闯了祸就不敢认的。一、他是因我受伤没错,但解药不在我这;二、我也的确不知道祈蚬草是什么;三、我不知道殇清宫瞒着我对他做了什么事情,我敢说的是,对上官若风,我问心无愧。”
他的目光与我堪堪相触,眸中颜色略变,避开了过去。
他尴尬偏头,“那解药在……”
“我二哥那。”我无力开口,“不要期待我会去求他,我的二哥,他既然决心要下毒,就不会让我轻易把解药求了去。”
更何况,殇清宫的门,不经允许,我根本进不去。蜀地雪夜,家族与丈夫,一取,一舍,哪一边失去了,都是一生。
华景疏皱眉,神色突地黯然。
我凝眸看他,“他们都不和我说,你老实告诉我,上官若风身上的毒,到底怎么样?”
男子垂目,语声淡淡,三个字:“不好说。”
连江湖首屈一指的神医都只用这三个字来回答,我微微惊愕,怔忪不已。
再见到上官若风,是好几个人避着下人把他抬到了我床上。
黑发微有缭乱,皮肤比往常显得白皙,浓重的眉下,男子眼皮闭着,一双漆黑长睫如蝶翼轻覆轻轻微抖,直挺的鼻梁底下,薄唇紧抿,呼吸浅淡而平稳。
神态无比安静平和,同以往睡着之时无什么两样。
“怎么回事?”我冷然开口。
“最初几天可能睡一天或者两天,再然后可能会睡上一个月或者是两个月,再到后头,可能会一直睡上一整年或是两三年,以此类推,直到……”
“一直这么的睡下去?睡死为止?”控制不住的声音发抖。
我盯着华景疏,而对方缄默,不再言语。
冷意层层,穿透筋骨,蔓遍四肢。
房内或坐或站留有四人。
华景疏、冷氏、尤昆、尤临。
府中事务,瞒不过冷氏和管家,至于尤临,上官若风突然毒发昏睡时他就在边上,也瞒不过。
明明今早还在同我置气,不过几个时辰,人就这么睡过去了。睡一觉,什么都不用想,他倒落得轻松了,可是……明天就是正月十五,麻烦还没到。
“这件事,除我们五人知道,决不能对第六个人提起。”胸口如巨石压着,沉重得透不过气来,我深吸口气,“至于别的,我来想办法。”
办法,办法,嘴上虽这么说,可那咄咄逼人的宗亲、难解的毒,件件棘手,我还有什么办法!
脑海浮现白衣倜傥,男子绝色,风流魅骨。我的二哥,你是想逼疯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