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谁安排,不多不少,正好五个座。这座次安排自然不用明说,上官若风正坐主位,我在之侧,我的侧位是上官清,上官清的侧位是他的弟弟上官浔,上官浔的旁边是他的母亲冷氏,由是圆桌,冷氏的旁边便是上官若风。
冷氏,全名唤作冷嘤秋。原本是从小跟在上官若风身边伺候的侍女,聪明机敏,且对上官若风忠心得很。因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上官若风待她也与旁人不同些。
我初嫁来上官堡时,上官若风与我互不信任。我怀疑他要从我这探得殇清宫的事情,他怀疑我是殇清宫光明正大安插来的内应。每日同床共枕,谁也不去碰谁。就是这个时候,冷嘤秋被他派来服侍我。
当初只觉得这个侍女模样娇好,人也伶俐,即便是变相的监视,但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不追究什么。
只是,千算万算没想到,这个我不放在眼里的侍女,竟然趁着上官若风酒醉爬上了他的床,然后,怀了孕,更不怕死的挺着八个月大的肚子做出我推她入水的戏码,在上官若风面前好好地阴了我一回。
更好笑的,这冷氏在我离开府中四年之内,平易近人宽容待下,恩威并施,将府中内事处理得有条不紊,在下人堆里博了个极好的名声。
对于冷氏,我从来谈不上喜欢,却也不得不感叹,她这四年花的功夫到底不错。更值得一提的,她对府中两个少爷照顾得不偏不倚,且从来不会对着上官若风发脾气使性子什么的。若我是个男人,有这四年的观察,定休妻扶妾上位了,让自己省心省力的女人,哪个男人不喜欢?
至于上官若风为何这么多年还同我耗着?如此想来,不能说上官若风口味、想法不正常,这只能说明本夫人魅力不错。
思及至此,冷嘤秋入座时,本夫人心情很好的皱了皱眉,手中茶盏重重的搁在了桌面上。
“夫人?”冷氏是个极会察言观色的主,又做了四年“当家主母”的活,被锻炼得一言一行,颇有一番大族主位的味道。彼时,她睫毛微挑,悠悠朝我,嘴角微微勾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食不言,寝不语。”我皱了皱眉,挑着茶盖拨弄着被子里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慢条斯理地,“这个桌子上我和堡主还没说话,你倒先开了口?”
上官若风知道我要挑事,侧目看我一眼,眸里神情动了动,却没有说话。只要闹得不过分,他一向由着我。
冷嘤秋是个伶俐不想惹上是非的,见状,微微低头敛目,细着声音,“妾身知错。”
“啪”的将茶盖盖回杯子上,漫口问,“错哪了?”
冷嘤秋抿抿唇,“妾身不该在用膳之时不顾身份--”
“还有呢?”我打断她的,懒洋洋问。
冷嘤秋一怔,没有想到我会在大好的除夕晚上家宴之中,甚至是在孩子们面前刁难她。
两个孩子直愣愣的望了过来。
冷嘤秋面色一红,却是紧张似的看了身边上官若风一眼。
上官若风蹙眉,动了汤勺盛了碗汤放到我面前,想转移我的注意力,“喝汤暖暖胃。”
我拿了小勺抿了一口,放落,“我不想喝。”
上官若风瞥了眼汤,伸手夹了一块鸡肉送到我碗里。
“有皮。”
上官若风把鸡肉夹回,挑去皮,再放入我碗里。
“太油。”
上官若风不愠不火,为我重新换了张碗。
“嗯,我想尝尝那鱼,太远,够不着。”
上官若风看了看我离我不到三寸距离的鱼,面上不动声色,继续动筷子帮我夹菜,刚要夹入我碗里--“娘,鱼有刺。”我的儿子上官清小朋友很适宜的说了一句话。
我挑挑眉。
上官若风筷子动势一转,低头挑刺。挑完以后再往我这边送--“挑得这么烂,谁吃?”
我心情大好,斜了眼对侧的冷氏,“每日的晨昏定省,别忘了。”
“南宫汐月。”
一晚上没怎么说话的上官若风这个时候突然开口,唤的是我的全名。
“嗯?”我微讶异。
男子眉目深深,神情微黯。
“去宗室跪一夜。”
“哦?”我好笑的抬眸看他。
他回眸看我,眼底宛如冰封,淡漠的口吻,“明日天明时起来。”
我抚了抚发髻上的长簪,不以为意,“不去。”
“我替你。”上官若风说着便起身,打算好了似的向外走。
待我反应过来时,白色的身影已走出了门外。
心底突然一动,像往杯里倒着的美酒突然抽离,顿时浑身不是滋味。
此时此刻,两个孩子面面相觑,满脸疑惑。冷嘤秋望着我,面色微微发白。
这算什么意思?这两日任我折腾够了,不乐意了?还是看我烦了?
心底不禁冷笑,我看了桌上几乎未动过的佳肴一眼,“你们继续。”
说罢,起了身,找那个人去。
明月高照,月华如水,清清凉凉地洒了一地。
不同于白日的热闹场面,夜晚的宗祠清冷得很。许是除夕下人们都聚在一起热闹去了,此时此刻,宗祠附近,一个守卫都没有。
这男人的脾气说来就来,前一刻还对你百般讨好,下一刻就换了一副面孔对人,一点征兆也没有。
此时此刻,我站在宗室外头,看着那个再熟悉不过的白衣背影在里头一步步朝那些牌位走去。
夜里阴凉,宗室之内没有点上灯烛,更无炭盆暖炉供暖。唯有透过门窗进入的点点月光,伴着帘幕层层投下的阴翳,入眼,明了一片的黑暗。他的身后清冷与微白,阴影与明亮纠葛缠绕连在一起,我在后头看着,没由来的不是滋味。
“你什么意思?”我盯着他的后背,说出口。
宗祠空旷,一点儿声音都能在内回旋许久。
他未回头看我,也未答话。只是在那一些些祖宗牌位面前停住脚步,微微抬头望着。
心底空荡荡。
我咬咬唇,提了裙摆跨过门槛进去,快步上前拽住他的胳膊,仰头看他。
他收回目光,低眸看我一眼,将我的手从他胳膊上移开。
我的手又拽回去,恶狠狠地:“你嫌弃我?”
“没有。”他声音淡淡,仍是伸手来要移开我的手,却无奈这回我抓得死紧。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又做错了什么,你莫名其妙的不搭理我,要罚我跪一个晚上的宗室?然后又一声不吭的自己跑来这里。”我直直看着他,倔强的将背脊挺得笔直。
青玉冠,白色底带浅灰祥云纹路的锦服,清清冷冷的,就如眼前他这个人一般。于黑夜中更显棱角分明的脸庞,男子薄唇微抿,眼里是如清水润过般的清洌神色,“你多想了。”
“我多想?我多想了什么?上官若风,你敷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