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我明显的疏离,目中不解,却也不依不挠,“什么大夫?什么药材?”
我淡淡看着他,没心思接话。
上官若风向来都是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他没必要在我面前敷衍什么,说不知道的那么就一定是不知道。他不知道我寒症发作昏迷三日的事,苏流觞也不可能对我拿这事说谎。那么,便只有一种情况。
有人瞒着上官若风,敷衍着苏流觞,存心要我不舒坦。
上官若风见我良久不语,也没有了耐性,转头看向站在一旁候着的尤末,“怎么回事?”
尤末面上一愣,“堡主……”
尤末?这几日不就是他一直领着大夫在宅中来去?
我眸中一冷,突地了然,讥诮一笑,“什么事也没有,我说着玩儿的。”
有的人,你与他无甚干系,你不去惹他,他却会逮着时机不让你好过。
尤末话语顿住,再看我时,面上神色复杂。
上官若风皱着眉头看我,压低了声音,“胡闹。”
“哦。”我淡淡一应,垂眸看着左手拇指上戴着的白玉戒指。
上官若风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目色一深,“这戒指……”
“你知道的,二哥给的生辰礼物。”我挑衅看他,话说一半,剩下的也不再开口。失而复得的曾经代表我在殇清宫权势的戒指,如今还有什么意味,我若不说,他自然会想到别处。
我见他目光突然一凛,顿时觉得寒意深深,直逼眉宇。
我不再开口。
他望我的目光深邃,亦是久久不语。
就这么都不说话的在这山头站了会儿,山头又起了风,寒意丝丝侵来,乱发卷袖。
他这才重新找到话题。
“怎么穿得这么少?”他下意识的要解大氅盖到我身上,却突然发现身上大氅早在了别人那处。
男子目中露了丝复杂神色。
一旁的林霜倒是个会察言观色的,见状,立即解下身上大氅,对折一叠,双手捧着递向我,“天凉,夫人披上吧。”
我冷冷扫过一眼,只说出一个字,“脏。”
言下之意,在明显不过。
意料之中的上官若风黑了脸。
林霜面色一白。捧着大氅的手递到一半,滞在中途,收回不是,再往前也不是。
我视若无睹,目光倘然看向上官若风,换了话题,“年关至了,我想清儿,明日就走,今天只是过来同你说一声。”
上官若风没有想到我会突然说这个,神情一愣,思忖会儿,“过几天再动身,我忙完这一阵的事情,同你一道回去。”
“不用了,堡主还是继续忙吧,我明日就走。”话毕,转身便走。
“上哪去?”
我回头看他一眼,言语淡漠,“自然是哪里来回哪去,还站在这山头吹冷风不成?”
他上前几步挡到我身前,“我让尤末送你。”
我不发一言,绕过他,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寒风刮得凌冽,我揉了揉额角,觉得头疼得很。
崎岖不平的山路,带着积雪。地陡又滑,马车却还赶得极稳,偶尔才有轻微磕绊。
车内置了张羊毛软榻,我一手支着头,一手握着个暖炉,倚着车壁,斜斜靠在上头坐着。
隔得近,能细细听到车厢外头除了风卷雪落声音呼呼,还能听到赶车的人频频将手里的缰绳和马鞭从左手换到右手,再从右手换到左手。手臂甫动,衣服摩擦出碎碎的响。
离了矿山已经很远的距离,赶车的人还是这么不自在?
“尤末,为我赶车,你很是不满?”我悠闲开口。
耳力听得衣服摩擦的碎响一滞。然后,男子清朗和煦的声音从厚厚的车帘外传来,“夫人说笑。为夫人赶车,是尤末的荣幸。”
“你很是紧张?”
“夫人……”
我打断他的话,“想问什么,想说什么就赶紧开口,回去的路途还长,我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有闲时间回答你的话。”
一言所指,天知地知,我懂他也懂。
车帘外,男子无声。
只余枝叶摇曳风声飒飒,马蹄踏地“噔噔”清脆。
好半晌过去,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路途长远无趣,我拢了拢身上盖着的厚毯,预备瞌目睡上一觉。
“夫人……”车帘外头,男子声音不似方才那般明朗,带了些微的沉,顿了顿,似是叹了口气,尔后,继续开口,“夫人,尤末不懂。”
我闭了目,没睁眼,只觉得车身比之前要晃了些,“不懂什么?”
再是一片沉默。
我听到路旁不远处,树枝枝干不服雪的重压,“咔嚓”断折落地。
然后,尤末似是下定了些决心,缰绳和马鞭再次在手中交换,声音带着些不解的愤懑,“尤末不懂,方才在矿山,夫人为何不在堡主面前直说了?”
“直说什么?”我懒懒问。
“夫人--”男子再次话语一顿,再开口时,声音已没了分底气,“直说夫人昏迷三日,属下私做主张,并未告知堡主一事。”
方才在矿山,上官若风的反应再明显不过。
他不知道我寒症发作的消息。而尤临却天天住在宅里,每日定时去矿山汇报宅内要务。那个大夫,也是跟着尤临一块进出宅邸。这种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端倪。
此处的路似乎很难走,马车颠簸的厉害。
我换了只手撑着头,“我不说,只是没必要。”
“夫人?”
“我还很奇怪,你那弟弟尤临见了我就没什么好脸色,你这个做哥哥的竟反倒对我恭敬礼遇?”换了个姿势卧着,“在上官堡,看我不顺眼的多了去,我若一个个都要找麻烦整治了,那该多累?”
抛夫弃子四年,再加上喜怒无常,在上官堡,没什么人对我有好感过。
再加上近来苏流觞与我走得近些。
一个个都觉得他们堡主委屈得很呐。
我睁开了眼,这车颠得再不能好好入睡。
“夫人……知道?”这话,他踌躇了好久才说出。
车帘摇晃,透了丝冷风进来,看着上头那晃动的图案,我无声笑笑,“尤末,有些事情,不能只靠耳朵听、眼睛看。连亲眼见到的都不一定准,更何况你只是听旁人说?”
男子疑惑,话里却带了些惊愕,试探的说着:“夫人的意思是……”
“永远不要把别人的判断加在自己身上,这点,你得向你爹多学学。我叫他一声‘昆叔’,可不是因为随着你家堡主一道喊。他在上官堡,看了那么多,听了那么多,有几时如你们兄弟这般沉不住气了?”
此刻,也不知是不是道路稍好了些的缘故,车被赶得稳了些。
“我爹他……”
“你爹,他心里明镜似的,什么都看得剔透。”想及尤昆,我不由笑笑,“不该做的就不要做,该做的时候就要快很准地立马去做。但在此之前,都得把事情计划打算好了再开始。这几日发生的事,你凭着自己臆断行事,认为生病就该找大夫,更何况我病状突发毫无征兆,十有八九是假装昏厥,引你家事忙的堡主来探,于是便就这么想着随意敷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