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年,正值北洋政府时期,全国各地皆是匪患成灾。单说齐鲁大地山东,就盘踞了不下十万土匪,他们横行于各个州县,烧杀抢掠,恶行累累,百姓们深受其害。其时,各路军阀混战,遍地烽火横尸,已然是水深火热,民不聊生!
当时山东群匪中,叫得响的就数沂蒙山的孙美瑶、刘黑七之流了。他们做下了不少惊天大案,于是惊动了当时的北洋政府,一纸令下,山东督军田中玉先后多次围剿孙美瑶的匪巢--抱犊崮。但因抱犊崮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始终就没打下来。可惜后来孙美瑶被小人所害,英雄早夭!要说这穷山恶水间的土匪,多半是三教九流、鸡鸣狗盗之辈,可也有侠义之匪,做的也是有道之事。这巨匪孙美瑶虽为土匪,却是志在除尽贪官污吏,杀绝劣董豪绅。当时他们做下的临城劫车案可是震惊中外啊!劫的是火车,绑的是洋人,还被后世赞为英雄豪杰。在那个“有枪便是草头王”的动荡年月,兵就是匪,匪就是兵,匪成了气候,就成了张作霖、段祺瑞那样的一方诸侯..
在山东高密县的腹地山峦之间,有座凌云峰,就有这么一伙土匪聚结于此,他们向来行事低调,从不张扬。只做一些劫富济贫、除恶惩奸的勾当,山规是极严的,要是有弟兄犯了山规,不免要被匪首打折了手脚,拔香下山,更有甚者,要是出卖弟兄、欺压百姓等,就被绑在操武场的杆子上,接受三刀六洞的酷刑。
话说高密县凌云峰的这帮土匪,自认是绿林中的好汉,做的也是侠义之举,聚集的众伙也大多都是些无以生计的民众百姓,入山为匪,也只求为了有口饭吃。可既然作为土匪,四梁八柱那是不可缺的啊。里四梁分为炮头、粮台、水香、搬舵,外四梁秧子房掌柜、花舌子、插签的和字匠..反正各种职位,一应俱全。入伙还得插香挂柱,插香也有讲究,前三后四,左五右六,中间再插上一根,然后在关二爷的神位前立誓,歃血为盟,这才算是真正入了伙了。
正所谓“山神老爷不开口,豹子老虎不吃人。”匪有匪的规矩,各帮匪派,割地划界,互不侵犯。如果有另外的匪帮经过自家的地界,走山的巡匪是要用绿林中的唇典暗语对上一番的。若对不上,便要被放哨的弟兄绑上山去,由翻垛的“军师”细细盘问,再决定是杀是放。
这一日下午,凌云峰匪首李松铭正与孔三哥,也就是炮头孔酉锡在大堂喝酒,石桌上一盆带皮羊肉,一坛老白干,觥筹交错间,侃的尽是些绿林中的英勇事迹,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甚是开怀!这时,大堂外响起了敲门声。
“大当家的,我是老六。”
李松铭应了一声道:“六哥,来得正好!快来痛饮几碗!”
门被推开,走进一人来,四十来岁,身着青布衣,脚踏方头黑靴,脑后的辫子散开做成发髻,盘于头顶,作一道人打扮。此人正是人称“遮月手”的军师陈广沅,多识得周易八卦、地理风水,尤其擅长兵法。虽说自袁世凯执管北洋政府,就带头剪了长辫,但旧时习俗不是轻易能改的,也不是人人都会接受。李松铭和孔酉锡倒是早早的就剪去了辫子,图个利落清爽。
陈广沅来到近前,伸手将一样物件递到李松铭面前道:“大当家的,我在操武场接到放哨弟兄消息,山下有一个叫刘泽人说有火急之事要见你。我只得让弟兄把他扣押在柴房,先来禀报,那人说让我把这东西交给你,你自然会见他。”
李松铭边招呼六哥坐下,边就接过那物件一看,是半块玉佩,看着还有些眼熟。他把自己脖子上挂的父亲留下的那半块破玉拽出来,竟然就拼接成一块完整的玉佩。
孔酉锡见此情景,也心头一震。大当家李松铭一时间就愣在那里,错愕中,思绪翻涌..
八年前李松铭的父亲李骥年,外号“老海龙,”乃齐河一带一等的绿林豪杰。有一日得到江湖密报,“一朝廷奸臣携大量金银珠宝准备南逃。”于是率领近千号弟兄,在齐河岸边埋伏了一夜,准备劫杀。可不知是这狗官耳目广阔,还是自家窝里出了细作,一直待到五更时分,不见那狗官经过,却等来了上万名举着火把,持刀带枪的朝廷官兵,水陆几纵,将李骥年等人团团围住。李骥年带领大伙竭力拼杀,与官兵战作一团,刹时间,齐河岸边火光冲天,鲜血染红了半边河面,嘶喊吼杀声此起彼伏。任凭李骥年等人武艺精湛,怎奈朝廷爪牙众多,一部分官兵还配了洋枪,最终只有会使‘龟息法’的李骥年和孔酉锡潜入河中,在水下钻了几里地,才算逃了出来。
孔酉锡,江湖人称“追风燕,”此人轻功极好,虽说比不得传说中的“八步赶蝉”之流,可施展起来,也是高来高去,行步如风啊!
从河中逃出之后,二人趁着天色未明,准备紧赶出一段路,怎料李骥年先前腿部中弹,此时节又正值寒冬,河水冰寒刺骨,寒气入了体,已经不能走路了,还喘咳得厉害,想必是受的风寒太重。孔酉锡年轻啊,只有三十来岁,正是体魄强健,于是背起大当家李骥年,施展轻身功夫,一路疾行。
走出几十里后,天色大亮,孔酉锡实在是没力气了,李骥年也昏死过去,幸得一个路过的药商孙常德好心相救,把二人带回家中,精心调理月余,又治好了李骥年的枪伤,总算捡回了一条命。离去之时,为报孙常德的救命大恩,李骥年从怀中摸出随身携带的一枚玉佩,一掰为二,将其半块交于孙常德,只道无论何时何地,要是有可效力之处,只需去高密县凌云峰找他李骥年,火海刀山,定当万死相报!随后磕头拜谢离去。
李骥年和孔酉锡大难不死,回到凌云峰,几年之后,又聚起了几千人马。可惜李骥年大概是风寒之气渗入脏腑骨髓太深,喘咳得愈发厉害,久治无效,终究撒手西去。弥留之际始终对当年孙常德的救命之恩念念不忘,就把儿子李松铭叫于卧榻前,交代了此事..
本来李松铭有个哥哥,在李松铭很小的时候,一次官府围剿中,哥哥和母亲都跑散了,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世。如今,父命不可违!何况绿林中,历来把“义”字看得很重。时隔八年,这半块玉佩此时就在李松铭的手中,和父亲留给自己的半块就凑成了一对。
李松铭收住思绪对陈广沅道:“劳烦六哥把来人带到大堂一叙。”
陈广沅跟随老当家多年,虽然没有赶上参与当年的齐河血拼,可也听老当家多次提起过这件事。看到这半块玉佩,心里已然明白了八九分。听得大当家吩咐他把人带来大堂叙话,随即应了一声,出了堂门。
孔酉锡认得此物啊!他知道这是当年的恩人有事相求,正好今日就可了却了老当家的临终遗愿。孔酉锡侧过脸来和李松铭对望一眼,二人心照不宣。
殊不知这破玉重圆,就此改变了凌云峰李松铭这伙人的命运!
抬眼看去,堂门处,陈广沅身后跟随一人,缓缓走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