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离了顾彦歌的画舫,便马不停蹄的赶回万花楼,站在楼下想了想,和珅先到永瑢房中,果然见他房间烛火通明,永瑢什么都没做,坐在窗根下的琴前,似是在等他。见他进来,永瑢神色淡淡的,眼神却都无端的犀利了许多。
和珅上前行了礼,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才沉声道:“韵儿被十五爷带走了。”
“哦?到底是和珅,这么快就打探到韵儿的下落,相比之下我的人倒像是吃白饭的。”永瑢也不看他,只古怪的笑了两声,半是调侃半是责备的说,手指无意的拨动琴弦,铿锵有力,隐隐透着杀伐之气。
和珅毫不避讳的仔细打量他的神色,这个男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他似乎有些难以捉摸,然而,他话里的质疑与怒气,却是显而易见的。低头思索一番,和珅低低的无奈的叹息一声,有些认命的意味。
“他们拿韵儿威胁我,我不能直接拒绝。”想了想,和珅摊开心扉,直言心意,望着永瑢微微挑起的眉梢,自嘲的苦笑一声,谁都是强大的,唯有他必须被夹在众人之间,忍受各方的威逼,若是他自己也不过一条命而已,却偏偏他有着那样的致命弱点,必须在这威逼之下俯首,“与其让他们在无知觉的情况下掠走韵儿,不如我亲手将她送过去,至少在我可以周旋的范围内,她是安全的,六爷,若是你,想必也会这么做吧?”
永瑢逐渐收起浑身上下散发的冷厉气息,神色沉静的听和珅解释,听他这么问便淡淡的点点头,仍旧没说什么,等着他继续说。
“你我在某种程度上,目的是一样的,尽可能的保护韵儿安全,她完全是无辜被卷进这场纷争之中。”和珅深吸一口气,试探的看着永瑢道:“您与十五爷的最终目的也一样,早晚他都是太子之选,既是如此何不让奴才送个顺水人情,以换得韵儿平安。”
永瑢沉思片刻,点点头道:“你这么做我不反对,但是,若我未料错,此时韵儿应当是在顾彦歌手上,他的目的与我们任何一人都相反的,且此人天不怕地不怕,风 流成性,韵儿性子倔强骄傲,只怕在他手里迟早会吃亏!”
说到这里,和珅也颇觉无奈,顾彦歌明显是对他不相信,故而设法激怒了颙琰,将容韵陷入危险的境地,再名正言顺的挟持她,面上是送了他和珅一个大人情,实则是以容韵要挟他听话。
“你今日对顾彦歌说了多少?”永瑢知道此时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首当其冲的任务是,弄清楚状况,尽可能弥补,不至于被破坏他的计划。
“只告诉他你已设计好,等着鱼儿上钩。”和珅神色淡然的抬眸,低声说,随即不待永瑢说什么,他便胸有成竹的继续道:“据奴才所知,关于太子人选的消息放出之后,多数官员都有了不同的表现,如今顾彦歌知道六爷引蛇出洞的计划,定然会要求他的人按兵不动,那么,接下来忽然停止动作的人,自然便是他的人了,倒也不算坏了六爷的计划,只是,如此一来,难免会有漏网之鱼,为了韵儿,也只得请六爷多担待。”
对于和珅的分析,永瑢赞同的点点头,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对这个年轻人又多了几分赏识,能在多方势力的压迫下,混的如此滴水不漏,还真不简单,若是他有他们几人的背景势力,只怕更了得。
赞赏的目光落在和珅身上,永瑢心生欣慰,若是日后颙琰身边能有这样的人扶持,倒也极好,只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这个弟弟执掌大权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和珅抄家斩首,而成为嘉庆皇帝的颙琰,一生最得意的事情,也不过是对和珅一事的处理上,在他之后,大清朝便快速的迈入衰落的路途。
“也罢,此事倒也怪不得你,你尽快打探到韵儿被关在何处,我也好派人救她出来。”永瑢淡淡的摆摆手,不再追究,低头弹琴,却未看到和珅脸上敷衍的神色,以及那双精明的眸中所闪动的复杂光芒。
和珅缓缓退出房间,在后院的桂树下站着,看着满树洁白桂花,不由得微微叹息一声,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经不起她那样女子的诱 惑,却偏偏忍不住将她带在身边,冒着随时被她杀掉的危险,也舍不得丢弃抑或远离。
总说命运坎坷,爱作弄人,终有一日发觉,爱作弄人的不是命运,而是自己那一颗不安分的心,年轻气盛的我们无法抗拒红尘诱 惑,纵然给你一千次机会,也许,还是会固执的选择走近诱 惑,该爱上的依然会爱,故而,要受的伤依然会伤到。
偶尔,他也忍不住想,若是当初在青 楼之中,假装不识,只作一场恩客与青 楼女子的欢场表演,也许,便不会生出这许多的事情来。然而,他却清楚的知道,时光倒流,他还是毫不犹豫的带她走,这世上,唯有这一个容韵,错过了,便再也无法遇到。
静静站着,淡看风起云落,落英缤纷,这一刻,他所期盼仍旧是她能够站在身边,并肩同看天地浩荡。而为着这一刻,即便忍受再多屈辱为难,牺牲再多,历经再多危险,他也认了。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和珅并未回头,仍是目光深远的看着那一株桂树。脚步声止于身畔,浓艳的香气扑鼻,大红的衣袍翻飞,这样的热情明艳,让人无法忽视。
和珅回头淡淡看她一眼,目光中流露出些许愧疚,复又看向桂花树,紫陌抬手轻缓抚过,满树桂花纷纷落下,点点洁白似是乱雪纷扬。
“你可还好?”彼此静默的站立半晌,和珅轻微的叹息一声,迟疑的低声询问。
紫陌似是自嘲的一笑,幽幽的目光落在一地落花上,凄冷的声音透着无尽的哀伤绝望:“落在地上的花,还有好与不好的分别?”低头隐忍了半晌,她终是忍不住扭头望向身侧的男子,苦涩的反问:“你又何必问这句话,徒惹伤心?”
“紫陌……”和珅面色略显窘迫,回眸望着她,半晌尴尬道:“很抱歉,当年出手实属无意,并未想过要你报答什么,你……你也不必执念太深,这世上好男人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