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沉着脸一言不发的盯着和珅,大殿里的气氛一时之间紧张万分。作为一个在位四十年的皇帝,乾隆浑身上下所散发出来的帝王之气,是浑然天成的,无形之中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和珅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努力给自己找回一点冷静与理智。
“和爱卿,你果真要自悔前程?”乾隆走到和珅面前,低头俯视他,声音里透着淡淡的怒气,虽然很淡却足以令和珅心惊胆战。
过了半晌,和珅缓缓开口,字字清晰,语气颇为坚定道:“怎样的代价,奴才都愿意。”说完抬起头镇静的看了乾隆一眼,旁边的纪晓岚目光古怪的看一眼和珅,张了张口,终究是没说什么。
“容家一家原该是诛九族,当日 你苦苦哀求,朕方才赦免一干无辜人等,若早知你是存了这心思,朕便不该心软,由得你今日毁了自己。”乾隆在大殿里缓缓的踱步,走到窗前站着,低沉冷肃的声音,低低的传来,听的和珅一阵心惊胆战,“红艳祸水这道理,你懂是不懂?”
乾隆淡淡说完,却忽然的想起,那日太医拼力抢救和珅之时,那女子独坐窗前,浑身散发的那一股哀哀欲绝却又漠视一切的气息,复杂矛盾的揉合,让人忍不住去一探究竟。
“当日微臣为容家老小求情之时,并不知晓她是容家的女儿,带她回家,只是情不自禁。”和珅沉思片刻,鼓足勇气抬头望着乾隆,语气恳切的解释,然而心中,却已是百转千回,万般心思烦扰心头,乱做一团。
“你是朕的得意大臣,日后必有重用。”乾隆语重心长的看着和珅低道,目光充满慈爱与怜惜,为帝这么多年,难得见到一个年轻人这样聪明能干,能够寄予厚望,“朕给你两个选择,交出人,或者拿你的荣挂富贵与所有的功名利禄来换。”
此言一出,大殿里的所有人都震惊的望向乾隆,无法 理解一个买来的小妾而已,为何竟让他对得意大臣如此大动干戈?乾隆满脸淡然平静,却透着不可违逆的威严逼迫,站在窗前,看见外面繁华奢侈的宫殿,不由得淡淡一笑。
和珅悄悄抬头望出去,想起当日草长莺飞的江南之地,美艳的女子,似是野外迎风挺立的带刺蔷薇,在雨雾中幽幽绽放,散发着傲然孤绝的气息,那股轻怜的遗世独立却叫人难以忘怀。
沉闷的气息大约持续了几分钟,和珅终是忍不住张口要说什么,却被旁边的纪晓岚悄悄拉住袖子,和珅疑惑的看他一眼,纪晓岚眸色深沉的摇摇头,和珅便闭了嘴低头不语。
纪晓岚垂首想了想,起身拍了拍袖子,走到乾隆身边,站了片刻,淡淡一笑道:“万岁爷,和大人毕竟年轻,不妨给他一些时间思考。”乾隆闻言回头看着他,纪晓岚俯身行礼,声音却是平静而恭敬的,继续道:“这毕竟是万岁爷一手提携的人,想来不致为这点子事自毁前程,不过年轻气盛,一时为情所困,给他些时间反思,定能让万岁爷满意。”
乾隆冷然锐利的目光落在和珅身上,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恭敬的跪在地上,看上去充满朝气,而僵硬的身姿与紧握的双拳透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与担忧。沉思片刻,乾隆幅度极小的点点头,冷冷道:“朕姑且给你一次机会。”
和珅暗暗松口气,忙叩头以谢皇恩,乾隆手一挥,语气颇为冷漠道:“朕乏了,都退下吧。”和珅与纪晓岚忙起身退出去,乾隆肚子一人站在窗前沉思。
出了殿门,碰巧看见十五阿哥颙琰正跟皇上的贴身太监李福说话。两人迎上去行礼,颙琰只淡淡点头,低道:“免了。”随机又看着和珅笑道:“李公公说皇阿玛心情不好,你可知为何?”
和珅眸色微微一变,片刻后,才略显尴尬道:“奴才不知。”颙琰随机将目光转向纪晓岚,纪晓岚扭头瞥了一眼和珅,才笑回道:“不过是些小事情,十五阿哥不必担心。”
这颙琰是乾隆的十五阿哥,是众阿哥中比较拔尖儿的,年轻有为且为人聪慧睿智。见纪晓岚的反应,便知此事与和珅有关,当即不再追问,摆摆手道:“你们去吧,我去看看皇阿玛。”两人告了退,便离去了,这边颙琰悄悄嘱咐跟着的贴身护卫,命他去查清此事。
且说纪晓岚与和珅一同出了皇宫,两家的轿子都在外面候着,一东一西。和珅想了想,对纪晓岚道:“纪先生到府中一坐如何?”
纪晓岚沉思片刻,点点头道:“也好,倒是有些日子没往你府上去了。”和珅一笑,吩咐手下去唤纪晓岚的轿夫将轿子抬过来。
到和府的时候,马婵早得夫君派人报告,知道纪晓岚要来,备了些酒菜,又屏退闲杂人等,好让他二人说话。和呻引着纪晓岚进去的时候,看见一个小丫头抱着一摞书从他书房出来,里面书房似乎还有人在说话。
“谁准许你搬我书房的东西,谁在里面?”和珅当即站定,沉着脸质问,再抬头,身上所有的怒火在瞬间消失,脸色变得有些窘迫。
纪晓岚饶有兴味的打量着从书房走出来的女子,双手负在背后,沉默不语。
容韵今日穿了见粉红色的旗装,绣了几朵简单的荷花,以及绿叶相称,整个人看上去清新而高雅,手里拿了本纳兰词,静静的站在月洞门下,身体在光影交错的地方,宛似一道悠然绽放的风景线。
“我。”她眸光淡淡的,透着点冷意,挑衅的望着和珅,极是盛气凌人。连一边的纪晓岚都忍不住诧异,目光担忧的看向和珅。
却只见和珅苦涩一笑,缓步踱到她面前,抬手轻抚她在阴影里扑扑飘飞的刘海,用极温柔的声音道:“怎样都好,只要你开心。”容韵将头一偏,躲过他的大掌,便轻哼一声抱着书回自己的院子了。
和珅也不生气,站在原地目光深远的看着她进去关了院门,才幽幽的叹一声,收回视线,看向站在一边的纪晓岚道:“叫纪先生见笑了,这里面有些误会纠葛,日后再与先生细说。”
纪晓岚笑笑,却忽然长叹一声,凝重的看着和珅道:“我年长你二十多岁,说句长辈的话,莫为美 人误了前途。”纪晓岚走过去拍拍他肩膀,便往前走,和珅随后跟着,只听他继续语重心长道:“如今你年轻气盛,觉得为了感情值得放弃一切,总有一天,你要明白,再好的感情也是要变淡的,男儿应志在四方。”
到房中坐下,桌上的酒菜早已摆放完毕,几个小丫头捧着洗漱用具伺候着,两人简单洗了手,又有丫头递过来茶水,漱了口,才坐下吃饭。男人坐在一起,吃是其次,主要还是喝酒谈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