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瑢忽然抬头看她,容韵只觉得心中骤然一动,便收回视线不再看他,转而往西边走。还有他的眼睛,不说话,只需一眼,人在他面前,便似透明一般。倘若说和珅的深沉老练,精明算计是自幼吃紧苦头,在走错了万里路,看错千百人,才磨砺今日的智慧,那么,这个人,容韵敢保证,他绝对是上天造就的宠儿,他身上所散发的王者气息与智慧,不是任何东西可以磨砺的。他的存在,就该是为了被人敬仰的。
到镜前坐下,手指轻轻扣住琴弦,想起他那高超到变 态的琴技,不禁有些懊恼,原本,她以为自己已经是个全才了,未曾想,到他面前,竟这样的狼狈不堪。
半个时辰,永瑢看完手里的文牒,抬起头看看外面,时间还早,该来的人都未来,再看看容韵,坐在琴前独自发呆。忽然想起,她所弹奏的那首曲子,未曾听过,曲子的造诣却是极高的,一种超然物外,却有缠绵悱恻,婉转流连的情愫缓缓流淌,想起在江南水乡的茶馆里,听评弹,吴侬软语,琵琶相和,令人想要隐居于此,从此不问世事。
低低的叹一声,他目光幽深的望着她,这才是她心里真正想要的吧,再多的仇恨算计,再多冷酷无情的掩饰,若能给她机会回归最初的内心,这个女子,她要的也不过如此吧。如此熟稔又遥远的无奈与悲苦,他早已忘记,却在看见她的时候,如此清晰的浮现。
外面有人敲门,小二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低声而恭敬的道:“爷,酒菜好了。”永瑢不说话,小二便推开门进来。出乎容韵的预料,所谓老规矩,原来竟只有几样清淡的小菜,一壶酒而已。当然,今日临时多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马奶糕。
将东西在屋子中间的桌子上摆放好,小二又悄悄退出去。永瑢起身走到桌前坐下,看一眼坐着发呆不动的容韵,淡淡一笑道:“在和珅府上辛苦那么久,还不累不饿?”
容韵瞪大两眼,愣了片刻,才明白他在说什么,立时便满脸通红,饶是她平日再淡漠冷酷,也禁不住他如此直接的调笑,尴尬的瞪着他,一时竟也无话回。
“时间有限,快来吃饭。”永瑢收了笑,正色道,自己已坐下倒了酒。
容韵也看的出,他的时间似乎是很紧张的,方才坐在马车上,他都在看文件,片刻不得休息。而且,她也确实饿了,也起身过去。空着的位置上,放着那晚热腾腾的马奶糕。容韵奇怪的皱眉,他怎么知道她很喜欢这些东西的?难道他跟这个身体以前的主人相识,而恰好前任主人也喜欢?
压下心里的疑惑,看见自己喜欢吃的,容韵自然是心情大好,冰冷无情的脸上,终是有了一点简单真心的笑,端起马奶糕,不顾形象大口吃起来。永瑢倒也不怎么吃菜,主要还是喝酒,淡淡的看着容韵吃东西的样子,不由得浅浅微笑起来。
五年前,他在江南遭人伏击,中了毒又被人追杀,生死一线之时,是她及时藏起他,一个十岁的女孩子独自跑出去帮他通风报信。手下赶过来,给他解药,自然是没事了。他问她要什么,她便是笑着要了一份马奶糕,并且吃的惊喜且津津有味。至今,他仍旧记得她,满脸白乎乎的可爱模样。
想不到,时间竟过的这样快,转眼间,她已经长得这样大,这样绝色倾城,而他今时今日也非当初所能比,再没有任何人能够伤他分毫。
喝了一口酒,永瑢给她倒了杯茶,笑道:“喝点茶,真是一点没变。”容韵却随手抓起旁边的酒杯一饮而尽,随即微微蹙眉道:“又是竹叶青,你是只喝这一样酒吗?”
永瑢淡淡一笑,点点头道:“是。”他目光温和的落在手里的酒杯上,低声问:“怎么,你不喜欢?”
容韵给自己又倒了杯酒,才摇摇头道:“不是,我唯一喜欢的白酒也是竹叶青,不过还是没有红酒好。”
“红酒?”永瑢微微蹙眉,想了想,才恍然问道:“你是说洋人的葡萄酒?”
“对啊,你也喝过?”容韵一大口酒下肚,就又迫不及待的端起马奶糕,一边吃一边含含糊糊的问他。
“在洋人的教堂里喝过,有些甜腻。”永瑢蹙着眉摇摇头,仍旧低头喝自己的竹叶青,却对她忽然之间表露出来的好心情,有些担忧。
容韵也不多说话,专心吃饭。果然一顿饭才吃完,便来了三个人,在门外等着汇报事情,小二也刚好上来,撤走酒菜,重新换了一壶新的竹叶青,临走也熟练的关了房门。
容韵想了想,站起来道:“我出去,你们谈事情。”毕竟她是敌人派过来的奸细,永瑢又完全清楚她的身份,她待在这里总是不好的,还不如出去,寻个机会偷听比较合适。
“不必,你留下来听听也好。”永瑢却意外的阻止她出去,在场的人也都大吃一惊。他们都是永瑢私底下得力的助手,永瑢私下设立的各大机构,他们分别是主管负责人,来这里要汇报的,都是绝对机密的事情。他居然让一个外人在这里听?
容韵也是吃惊意外,不过她在脑里转了一圈,便明白,他这是有意试探她,毕竟之前才拿剑逼迫她跟他。而据现在来看,他也确实有能力帮她报仇。但是,作为知道历史的现代人,对于她而言,更可靠的,是十五阿哥颙琰,因为那才是未来的帝王。而眼前这个,再怎么强势,成者为王败者寇,皇帝只有一个,永瑢便只能是失败的。
容韵一言不发的坐在一边,细细打量这几个人。一个男人看上去很是英武锋利的感觉,一言便知是习武之人。还有一个看上去是文弱的书生打扮,不过眸光中却处处透着精明。另外一个,却是一位美艳妖娆的女子,穿着大红的衣衫,画真浓妆,看上去别有一番性 感的风尘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