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无目的的四处走走看看,忽然前面行人之中的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了永瑢的注意,正要上前去打个招呼,却见他神色匆匆的进了药店,看上去很怪异的样子。
永瑢不动声色的外面候着,等他出来,本是想跟上去看个究竟的,只是一来他们武功相当,他又带着个孩子,势必会被对方察觉,二来,他们之间已没有利害纠缠,贸然跟踪,实非君子所为。
“顾兄?”永瑢坐在马上淡淡的唤了一句,顾彦歌温声回头,看见是他竟是出乎意料的神色陡变,目光怪异的看着他,并没有多少在此地见到他的经验,反而是有些心虚的感觉。
永瑢微微蹙眉,翻身下马并抱下绵諾,才看着他问:“顾兄怎地这般看我,难道不认识我是谁了?”
顾彦歌回过神来,爽朗一笑道:“哪里的话,莫要说笑了。”顾彦歌拎着药也走过去,笑问:“六王爷怎么到这个地方来了?”
“过来办些事。”永瑢简单的一笔带过,看看他手里的药,关切的问:“是谁受伤了?”
顾彦歌的神色再次闪过一抹尴尬,永瑢心内疑惑,却并未表现出来,只是盯着他。然而,顾彦歌毕竟也不是那等泛泛之辈,只是起初有些异常之后,很快便若无其事,让永瑢再也找不到什么漏洞,只淡淡道:“一个朋友。”
距离比较近,永瑢又深通医理,仔细闻了闻,便笑道:“这些都是治疗外伤的药,想不到顾兄还真做了大漠游侠。”
“说笑了,不过是闲来无事,闹着玩玩。”顾彦歌面色平淡,永瑢见他神色坦荡,想来也不会做什么不利于大清江山的事情,也就不再多问,倒是顾彦歌迟疑了片刻,才低声问:“韵儿……如今可好?”
永瑢一愣,脸色立时变得有些苍白,隐忍道:“她已经……没了。”
顾彦歌心里一动,连永瑢都相信容韵已死,和珅想必也是信了。故作震惊的望向永瑢,顾彦歌提高了几个声调问:“什么叫没了?”
永瑢看看四周,已有行人不断往他们这里看,便道:“找个地方坐下来说吧。”顾彦歌想了想,也点点头表示同意,三人到一个小客栈里坐下,叫了壶酒和几样小菜,边喝边聊,小菜自然是照顾绵諾的。
“到底怎么回事?”刚一坐下顾彦歌便急急的追问,神色间透露淡淡的悲痛。
永瑢微微蹙眉看他一眼,心下对他的疑惑愈发多了几分,低声道:“被奎林一箭射中,葬身大漠,如今……尸骨无存。”说这些话,永瑢才发觉他其实远不如别人想象的那么强大,不过一个女子的离世,已让他多年的自制力几乎要分崩离析。
顾彦歌僵硬的坐了片刻,似是为了掩饰自己的震惊,他伸手去拿酒杯,手却不受控制的微微抖了抖,酒水洒出些许,一口灌下去,重重的放下酒杯,顾彦歌沉默的盯着空酒杯,一言不发。
虽然已明知容韵无事,然而,这一刻内心的恐慌与悲痛,却并不是刻意演出来的。当初看到容韵的时候,她趴在马背上,浑身都是血,全身上下都冷冰冰的,已经是奄奄一息了。倘若,那天并不是那么巧的,他从那里经过,倘若,他再晚到一会儿,只怕,永瑢口中所说的就是真的了。
整整两天两夜,她就一直昏迷不醒,高烧不退,谁也无法了解,在那两天里,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他心里有多恐惧,而她睁开眼迟疑的唤他“彦歌”的时候,他又有多惊喜。
看着顾彦歌长久的发呆,永瑢无奈的低叹一声,她的死,究竟要用多少人的痛苦来祭奠?“这是她的女儿。”永瑢勉强一笑,转移了话题,抚摸着绵諾的头,笑道:“长得很像她。”
顾彦歌这次倒是真的吃了一惊,想不到她的女儿竟然已经这么大了,而那眉眼之间竟与她那般相像。“是她与……”顾彦歌才要问出口,永瑢已快速截断他的话,沉声道:“我与她的女儿。”说着,朝顾彦歌使了个眼色。
顾彦歌会意,便顺势笑道:“想不到时间过的这么快,转眼之间,孩子都这么大了,才十年没见,竟然变了这么多。”
“是啊,十年了,等过了这个年,这孩子就该过十一岁的生辰了。”永瑢低头怜惜的看着安静倚在他怀里,过分乖巧的孩子,原本以为可以三个人一起在这关外大漠,陪她过的,到头来,却换来满心的伤痛与绝望。
心里惦记着容韵一人在家,怕她有事,顾彦歌喝了杯酒,便起身道:“我得赶紧回去了,病人还在等着药呢。”
永瑢也站起来,笑道:“好,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顾彦歌也抱拳,临走之前,低头看了一眼绵諾,神色一顿,张了张口,却终是没说什么,转身快步走了。
“他也喜欢额娘?”永瑢抱着绵諾坐在窗前,静静望着外面,绵諾忽然扬起小脸,低声问。
“是。”永瑢苦笑一下,目光深远的落在顾彦歌消失的方向,似是若有所思。
“为什么你们这么多人,都喜欢她一个?”绵諾不解的问,心里想起远在京城的那个人,若是他知道这个噩耗,不知会痛成什么样子。她却没想到,当雾影听见这个消息时,第一反应想的却是小小的她会有多难过。
“因为她是一个值得去爱的女子。”永瑢低低的感叹似的说,低头捏了捏她的小鼻子道:“你不是也从恨她,到很喜欢很依赖她吗?”
绵諾窘迫的摇头,干涩道:“谁喜欢她了,喜欢她有什么好处,享受不了她的爱,却得承受失去的苦。”
永瑢脸色一僵,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内心一时间感慨万千。想不到,痴情守护了这么多年,今日,竟被一个小小孩童一语戳中要害,他们所有人,不都是这种可怜虫吗?
“绵諾,如果她还活着,在随我回京城,和陪她待在大漠之间,你会选择哪个?”出神良久,永瑢忽然叹息一声低声问。
绵諾低着头良久不说话,永瑢却又追问了一遍:“说话啊,绵諾,你会选择哪个?”
“我想和她待在一起。”绵諾有些愧疚的低声回答,毕竟京城的一切已经看了十年,可是,她给她的时间却太过短暂,如果她还能活着,她愿意放弃京城的一切,陪在她身边的。
永瑢笑了笑,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对于他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也不解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