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雅琳对她颐指气使的时候,即使败下阵来,自己好歹也没有太过失态;面对牧瑾璇的时候,她也硬撑的和她讲道理。就连牧建中举着拐杖向自己劈来时,她也只是一门心思的执拗着。
韩一芊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铁石心肠了,偏偏一看间牧锦年下巴上青苔似的一层胡茬时,堆积在胸口的委屈、怀疑、慌张才后知后觉的冲破堤坝,气势汹汹的在她身体里冲撞起来,心尖一颤,垂下头在牧锦年近在咫尺的胳膊上泄愤似的咬了一口,虎牙深深的嵌进去,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直到看见牧锦年皱了皱眉毛,她才悻悻的松开利嘴,嘴角还微微发抖:“牧锦年你这个混蛋!”
牧锦年心疼得不行,托在她膝盖下的手不由又紧了紧,语气跟哄小孩儿没什么差别,一被指控立刻伏法认罪:“都是我的错,唔,芊芊最厉害。”
韩一芊眼里还蓄着盈盈的泪光,闻言嘴角一咧笑得异常得意,趾高气昂的哼到:“那还用说?”
牧锦年曲手在韩一芊额上敲了一记:“美得你。”说完了也和她一起笑起来。
傍晚牧宅灯火通明,传来一波波的风过树叶的声音,暮色已经四垂,明明是她最怕的黄昏,但因为手心传来的那股融融暖意,一切都如同被施加了魔法般,有种别样的梦幻。
两人过了摆渡,再上了车。
韩一芊折腾了一天,已经裂地不像话,脑袋一沾上牧锦年健美的双腿就忍不住犯困。
牧锦年微凉的指腹贴着韩一芊的额际扫过,最后隐没在韩一芊的发线里,轻轻揉弄,他指间早没有了淡淡的烟草味道,自从她怀孕以来,牧锦年就再没吸过烟了。
韩一芊迷迷糊糊的想着,心里像被勾起了一根甜蜜的丝线,缠缠绕绕的勾住指尖,朦胧间听见牧锦年贴着她耳朵低语了一句:“对不起。”
他的气息吹开她散开的绒发,有种奇异的安定人心的力量,一整天的惊疑都在这句话里消失无形,嘴角不由勾起来,韩一芊沉沉的进入黑甜乡里,再起来的时候,天际已经完全擦黑。
牧锦年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车里的音响正回旋着一首老歌,是一位痴情国王写的绿袖姑娘。
韩一芊扭了扭身体,便见牧锦年眼睛一亮,扶着她的后背把她垫了起来:“醒了?”
她揉揉眼睛,同进小区的主路上路灯正燃着晕黄的光芒,璀璨如同闪亮的星河,迷糊了一阵子,不禁叫道:“怎么这么晚了?!”
牧锦年也不谦虚,脱下外套替韩一芊披上,手在她肩上捏了捏,牧锦年眯了眯眼睛:“我让司机把跑车当拖拉机开,还不是怕扰你清梦?”
给点颜色就开作坊,韩一芊在心底把牧锦年暗暗骂了百来遍,不以为然道:“这车停这也很久了吧?牧锦年,是不是你那把老腰扭了,抱不动我,才躺在这里休养生息吧?”
牧锦年贴过来,冲着韩一芊耳后一边吹气一边邪笑道:“有没有扭,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韩一芊脸一红,就已经失了先机,等到牧锦年灵活的舌头勾到她的耳垂一点儿点儿蹭弄上去的时候,韩一芊连耳廓都呈现出可以的半透明色。
牧锦年轻笑了一声,轻松的抱起韩一芊走进了公寓大堂,明晃晃的灯一照,做贼心虚的韩一芊就开始磨叽着要下来,牧锦年不依,又免不了一阵唇枪舌战,韩一芊薄怒:“牧大少爷,别拉着我跟你丢人现眼了成不?这些管家明天又得说了,极那牧锦年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啊,偏偏栽在这种无盐女身上。”
牧锦年啧了一声:“谁说的?我就缺你这样的无盐女。”
明明是句好话,可为什么她觉得听起来这么别扭呢?韩一芊气得鼻子都歪了,瞪了牧锦年一眼:“哄人不是这么哄的好吧?”
牧锦年忍俊不禁的挑眉:“那要怎么哄?”
一副虚心求教,实则装傻的模样气得韩一芊想抽他,韩一芊不客气的扳着手指说:“比方说什么,老婆大人你怎么是无盐呢,长得美艳无比,倾国倾城,是牧少子我高攀了才对。”
牧锦年探手在韩一芊额上一搭:“你发烧了?”
韩一芊这下终于炸了,揪起牧锦年胸肌上的一点儿皮拧成个十字,还没等她发力就被牧锦年一句调笑的话给吓了回去:“唔,芊芊,你居然在掐我的‘点’儿?果然是~小别胜新婚。”
言毕,牧锦年脸上露出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和他过于压迫的气场,额,实在有些不搭。
她一边腹诽自己今生今世都不可能跟来自流氓星云的某人有任何共同语言,一边又为脑里跳出的今生今世四个字笑逐颜开。
她的男人,不必要踩着七彩祥云来接她,只需要在她需要他的时候,恰好就在她身边。
韩一芊偷偷摸摸的笑了一下,十指滑入牧锦年的手指扣好,见牧锦年讶异的看她,韩一芊忍不住卷起唇角来:“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
牧锦年的眉角染上一丝笑意,漆黑的眼珠里蕴着光彩,不愧是她老公,真是怎么看怎么帅。
天大地大,孕妇最大。
好在她和牧锦年不是一路人,哪能因为秀色可餐而因噎废食,这一整天她积累下来的疑团多得像滚雪球,又虐心又虐身怎么着也不可能让牧锦年轻松过关,韩一芊的手指伸过去掐住牧锦年的耳朵,端出一副十足的恶妇架势,眼睛一斜:“周雅琳今天找我来着,说,你和她到底怎么回事?”
牧锦年的睫毛轻微的颤动了一下,并没有开口。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就那么悬着,不上不下,像是真空阀般把两人之间的空气渐渐抽至稀薄。
手心发烫,渗出黏腻的汗水来,韩一芊把视线从牧锦年鼻梁上转开,落到了自己绞起的双手上,她立刻就开始后悔了。
把事情一串,韩一芊想出了个大概,牧建中上了牧锦年的初恋女友,生出了周牧,周雅琳带着周牧和牧父沆瀣一气,准备把这个孩子栽赃到牧锦年头上。
究竟是怎样的父亲才能干出这样的龌龊事儿,周雅琳的脸皮又厚到怎样的程度才会想出这么一招?
无论如何,这对牧锦年而言,都算不上一段愉快的记忆吧?
韩一芊从来没有揭别人伤疤来满足自己好奇心的癖好,何况这人还是她的亲亲老公。
随后讷讷的张口:“我就是随口一问。啊,我累了,睡吧睡吧。”
搞清楚了那些是非曲直又有什么用呢?只要她知道,牧锦年是爱她的,其它一切对她而言,都可以统统滚去当布景。
以前她总喜欢从别人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他的全貌,现在她宁愿相信自己的直觉和眼前这位男人的表现。
郑人买履的蠢事儿,可一可二不可三。
韩一芊幽幽的叹了口气,翻个身开始假寐,可惜韩一芊向来是理论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一想起那一千多封的邮件她就开始怄火,干脆扯过被子咬着边缘开始生起闷气。
牧锦年温暖的手掌在韩一芊薄薄的后背上拂了一下,最后一路往下绕着韩一芊的腰落在了她的腹部,秋夜露重,空气里依旧凝滞着沉重的水汽,和着牧锦年低缓的声音,丝丝缕缕的逼进韩一芊的毛孔里:“老婆,她都跟你说了什么?说我和她是初恋情人,我给她写了许多邮件,还顺便制造了一颗沧海遗珠?”
他漫不经心的口吻,使得韩一芊的火气更大了:“你们倒还真是心有灵犀。”
“你老公我好歹也不蠢,这么多年,也够我看透一个女人了吧?”牧锦年自嘲的笑笑,“那时候我年轻气盛,天天跟人干架,当时也没什么好装备,西街和东街的流氓碰到,就拿着弹簧刀互砍,我是西街的老大,后台又比寻常人家硬些,真出了什么事儿都是我去顶包,一来二去,在派出所混得比自己家还熟。”
韩一芊枕在牧锦年怀里打断道:“你怎么当上老大的啊?”
牧锦年笑了笑:“那时候十八九岁吧,那个年龄的我们这片流行对撞机车,两辆重型机车面对面的开,谁先躲开谁是孬种。你老公我可一次都没躲。我这命,没什么人稀罕,打架斗狠又格外凶煞,男人么,靠的就是拳头,我这老大是一拳头一拳头揍出来的,谁敢不服?”
韩一芊撇嘴,眼刀飞过去:“重点!”
“你说周雅琳啊?”牧锦年挑眉,笑眯眯的说道,“我手下那些马仔,有几个手脚不干净的,专门堵在学校巷子口干抢劫老弱妇孺的勾当。之前我不知道,那次我恰巧撞见了,就替人解了围又顺便把那几个丢人现眼的踹了出去――那个被抢的就是周雅琳。无巧不成书,她刚好也是我们学校的。你说,你们女人是不是都有点儿古惑仔情节?我就多管闲事了这么一次,她倒好,从此以后,天天不远不近的跟在我后面。我们那堆人里能有几个正人君子,我没表态,他们就理所当然的对人小姑娘动手动脚的,摸摸手,拍拍背的,好在也还规矩。只是周雅琳这人吧,那时候比你还会哭,就跟个水气球似的,一戳就全翻出水来。我是铁石心肠惯了,只是我那铁哥们,也就是盛泽天,最看不得女人哭,正气凛热的教育我,这么株好白菜眼见着就要被猪拱了,还巴巴的黏在我身后,我这么袖手旁观也太他妈不是人了。我想想也对,一点头我和她算是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