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一芊浑身发软,强撑着一口气说:“哦,是么?那你大可以放马过来,我很期待。如果你非要把孩子送进牧家,我也乐见其成。平白无故捡个便宜儿子谁不会?正好可以跟我的孩子们这个做个伴。你不会教儿子,我帮你教――周雅琳,如果我是周牧的母亲,我绝不会在这种撕破脸的场合下把他端着当枪使!”
说着慢慢松开覆在周牧耳朵上的手。小孩子楞楞的,嘴角处的酒窝一扁一扁,不是笑,却像很压抑的哭泣。
“幸亏现在孩子年纪不大,真要扳过来也容易。以后你看着他对我亲亲热热的叫妈妈,再怎么冷血无情,也会心酸吧?”
韩一芊侧脸的刹那,一线灯光犹如闪亮的蝴蝶般在韩一芊的睫毛上一曳而过,眼里的华彩让人不能逼视。
周雅琳怔了怔,许久才平稳声线轻轻笑道:“是么?我想孩子的爷爷,大概不会答应。”
韩一芊对搞定牧锦年的父亲一向没什么自信,一不留神就被周雅琳掐住了软肋。凝眉半晌,都没想出半句可以反驳周雅琳的话来。
太阳穴上像是绕着一根极细的丝,隐隐作痛,缓慢犹如凌迟。
牧锦年父子再不对盘,毕竟也是父子。即使牧锦年肯为她做出忤逆父亲的事儿,韩一芊也不忍心因为自己使得老人晚景凄凉。偏偏年纪大的人都极疼宠孙辈,更何况从周雅琳笃定的语气可以看出,牧锦年的父亲已经知道了周牧的存在。
这样一来,解决办法只有两种,一是她忍气吞声,端着架子耶稣的母亲。周雅琳母子就可以如愿成为扎在她心里的一根刺,细则细矣,灼痛的感觉却永远无法平息。第二种办法,无非是她忍无可忍,而且拒绝从头再忍,和牧锦年一拍两散,最后那个受益人,居然还是周雅琳?!
像是察觉到韩一芊的不安,周雅琳微微笑了起来,眼角飞翘,半掩的眼帘下漆黑的眼珠子光华流转,像只艳丽到了极致的狐仙。
仿佛迎面挨了一拳,阵痛一层层的波及灵魂身处,在最软弱的那个点,骤然产生极其轻微的战栗,接着裂纹扩展,最后如同雪崩般滚滚袭来。
韩一芊下意识的笑了笑,猛的折转身体,大步流星的朝门外走去,颇有点落荒而逃的味道。
周雅琳并没有追出来,她只是在韩一芊背后轻声微笑着,甜腻冰冷的声音像是一双小手掐在韩一芊脖子上,缓慢抽紧,疼得韩一芊牙关直打颤。
韩一芊踩着楼梯一阶一阶的下去,头顶上的声控灯忽明忽灭,就像上演鬼片的长长走廊,而此时此刻,紧绷的神经已经达到极限,膝盖一软,便抵着墙壁颓然的滑坐下来,细而长的金丝照进眼睛,却始终无法抵达眼底。
她想哭,还没等她开腔,脑子里就混混沌沌的冒出个念头:妈妈哭得太厉害,恐怕对宝宝不好吧?
哽咽在喉咙里画了个圈,最后变成一声苦笑,笑得连肩膀都开始剧烈抖动,韩一芊抬手拭了拭眼角的泪痕,右手卷握成拳,迟疑又缓慢的塞进嘴里,牙齿啃咬着青筋凸出的手背,才把痉挛般的哭泣生生压抑下来。
周雅琳选宅眼光颇为精准,放眼望去,楼盘所处地段交通方便,环境清雅,参天的梧桐枝条翠绿疏朗,随便勾勒几笔就是一副画。良禽择木而栖,韩一芊在心里恶毒的类比着,周雅琳是不是可以比喻成某种禽类?比方说chicken,比方说鸡。
韩一芊没想到自己一生气智商居然成了负数,在心里默默的唾弃了一把自己的幼稚,这时胃部很应景的传来一记咕噜声。
胡乱的擦擦眼泪,凭着记忆从宽阔的马路折进一条小巷,韩一芊如愿找到了那家牛肉面馆,那家牧锦年为了她逃婚,然后带她去吃面的面馆。
想着牧锦年种种的好,韩一芊还是想相信他,毕竟她爱他,她觉得,爱上了便爱上了,她韩一芊从没想过全身而退!
有的女人像蝴蝶,这支爱情的花朵不甜美,拍拍翅膀就可以全须全尾的去寻求下一支;可惜韩一芊不是这种美丽的生物,她顶多是只灰头土脸的蛾子,面对如同光明般灼热的爱情,她需要在黑暗里酝酿很久的勇气,扑向火焰却只需要一刹那孤勇。
要么爱,要么粉身碎骨!
空气明明炎热得浓稠,韩一芊却觉得一阵阵的发冷。
韩一芊踟蹰了半天,才决定折回家里好好睡一觉。自从怀孕之后,韩一芊被牧锦年勒令不准登高爬低,过上了十指不沾阳春水,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幸福小日子。
牧锦年一出差,韩一芊连屋子都懒得收拾,床头上随意的放着牧锦年临行前脱下来的衬衫,他时常翻阅的财经杂志依旧翻在那一页,枕头上有根又黑又软的短发,也是他的。
绵软的羽毛枕上有种淡淡的麝香味,韩一芊把脸埋进去,大半张脸被挤得扁扁的,又哭有笑的模样委屈得像个没糖吃的小孩子。
韩一芊伸手捻起那根头发,凑到鼻尖细细的嗅着,混沌间韩一芊想起了很多事儿,一件一件像是锦鲤飞跃而起,带着晶莹水珠的尾巴在阳光下甩出串联在一起的光圈,带着点儿炫目的迷人,让人觉得软弱。
想起刚生完牧子正那会儿,牧锦年看不上她的故作清高,而她则极度鄙视他的穷讲究。一时恶作剧心起,韩一芊往某人专用的洗发瓶里掺了点儿玫瑰味的精油。
牧锦年有时候粗线条的可以,被她作弄了一周都没发现端倪,直到他携着她开赴一周一次的兄弟会腐败,被盛泽天咋咋呼呼,夹枪带棒的讽刺:“哟,牧锦年,你头发上怎么一股娘们儿味儿?”
看见韩一芊咬着嘴角兀自笑得开心,牧锦年了然的挑高了一边的眉毛,一张毛嘴凑过去在韩一芊脸上亲了一口,眼睛斜斜的睨着盛泽天:“你懂什么,这叫爱情的味道。”
牧锦年虽然不吝惜甜言蜜语,有时候嘴巴却格外毒。比方说,她好不容易买了件香肩小露的连衣裙,迈着高傲冷艳的步伐在牧锦年面前得瑟走来飘然而去,终于盼到某人开了尊口,牧锦年皱皱眉头,把报纸甩在一边:“这件衣服怎么这么眼熟?” 牧锦年虽然不吝惜甜言蜜语,有时候嘴巴却格外毒。比方说,她好不容易买了件香肩小露的连衣裙,迈着高傲冷艳的步伐在牧锦年面前得瑟走来飘然而去,终于盼到某人开了尊口,牧锦年皱皱眉头,把报纸甩在一边:“这件衣服怎么这么眼熟?”
还不等韩一芊巴巴的缠上去,跟牧锦年吐露诸如哪位哪位明星也穿过这种款式的衫子,不仅物美而且价廉的话,牧锦年已经自顾自往下接:“唔,跟咱家窗帘布挺像的。”
见韩一芊眼里杀气骤起,牧锦年还是笑得要死不活:“你别说,这衣服,不仔细看还挺好看的。”
彻底收服牧锦年这只禽兽的日子,仔细追究起来,还是这段日子,基本上她指东,牧锦年绝不敢打西。每天数只越洋电话是必须的,有时候牧锦年不晓得是真关心她还是不耐烦,一个劲儿的催着韩一芊睡觉,口气跟哄小孩儿差不多:“乖,早点睡。睡太晚对宝宝不好。”
韩一芊胡搅蛮缠起来:“牧锦年,你是为了孩子才让我早点睡的吧你?我到底你谁啊我,生育机器是吧?”
牧锦年不由告饶:“老婆,你可千万要相信我,要不是咱的孩子,小爷我才懒得关心它,当初你怀正正的时候,我太过混帐,没有尽到一个丈夫一个父亲该尽到责任,现在是我恕罪的机会,老婆,这个机会你一定要给我啊。”
韩一芊半口气被顺了下去,心里美滋滋的:“哟,就你这样还小爷?”
牧锦年濒临崩溃的声音传过来:“姑奶奶,你到底想怎样?!”
韩一芊想起一出是一出:“牧锦年啊,等宝宝出生了,要是我和它一起掉进水里,你先救哪个?”
牧锦年理所当然:“肯定是孩子。”
韩一芊被顺下的半口气又提了上来,嘟起嘴,眼一横,死活就不讲理了:“牧锦年,游戏前提是我不会游泳,而且你不先救我,我就嗝屁了!”
金门大桥的微风送来牧锦年含笑的声音:“老婆,别怕,救了孩子,我会跳进去陪你一起死。”
韩一芊愣了半晌,才啐了牧锦年一口:“想得美啊你。”
视频通话里的牧锦年但笑不语,身后夕阳如同洒金笺般把宏伟的双桥涂抹出厚重的颜色,国王的落日。
韩一芊眯缝着眼睛想着,越想沉睡脑子却越清醒,她幻想着自己是一条被捉上砧板的鱼,层层叠叠的鳞片被残忍的刮下,翻出里面血肉模糊的身体,每一根骨头都在牵扯着隐隐作痛。
唯一庆幸的是,她战斗力充盈的泪腺终于疲软了,眼睛涩涩的翻不出花儿来,韩一芊认命又贪婪的盯着墙上贴着的各式婴儿的照片,半梦半醒间韩一芊听到一阵急促的音乐声从客厅波及进来。
该来的还是要来。
韩一芊听到话筒里传来略显沙哑的声音,居然感到一阵奇异的轻松,她轻轻笑了一声:“爸。”
牧老先生做起事儿来一向架势十足,而且丝毫不懂得体恤下情,把见面地点约在了牧家祖宅。
韩一芊晕船晕得厉害,一路分花拂柳的走过,曾经开得极盛的海棠花早已经败落,空气里不再有熟悉的甜腻味道。
不算太长的路程韩一芊走了许久,一步一步如同踏在刀尖上,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天气,铺天盖地的阳光却异常冰冷。韩一芊脚步虚浮的走到铁门前,急喘了两声,才在管家的带领下,拐进了深深的庭院。
宅子里每个房间的门槛都很高,韩一芊迈过最后一个的时候差点儿跌倒,幸亏被一旁的管家扶住,管家凑在韩一芊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少奶奶你别太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