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一片一片地落了下来,窗外呼啸的寒风昭告着这是个寒冷的冬天,云府的竹苑阁楼上,云想衣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她似乎正在聆听风的声音,又似乎什么都没做,窗外的雪被风夹打在窗户上,刷刷作响,她忽然叫道:“丫丫!”
丫丫正在桌子上摆弄金针,听见叫她,连忙小跑过来,小姐自从五皇子府回来之后就一直站在那里:“小姐!你叫我?饿了吧?我去拿吃的……”
云想衣摇头,她犹豫再三,终是狠心道:“你拿了这太祖灵牌,回天山一趟。”说着将怀中一块小黑牌子递给了她,丫丫接过来拿在手心摆弄两下,疑惑道:“我拿这个回天山?做什么?”
“先向老祖宗禀明情况,再叫白芷姐姐下山,让她带你去山下去找青叔叔,务必火速带队赶回京城!”
“啊?”丫丫急道:“老祖宗那里怎么说我自己还云里雾里的呢!”
云想衣背对着她,语气凄凉而忧伤:“告罪吧,只说兵器图之事皆因我母女所起,云想衣定然拿回来送还天山。”说着双臂环肩,瑟瑟凉意席卷全身,她喃喃自语:“变天了,真冷啊……”
第二天一大早,丫丫一家三口赶着马车一同赶回天山,他们刚走就来了两个不速之客,云母本来不想叫云想衣再为他二人费神,便要赶他们出去,倒是赶得巧,云想衣叫巧巧扶着在园中随意逛逛,这就听见了大门口的喧哗之声,原来是白家树师徒又来府上,她思索片刻叫巧巧去叫云母放他们进来,自己走进前堂正厅坐着。
不多时,白家树语轩辕简一前一后随着与母走了进来,他甫一进来就跪在地上,云想衣本坐在堂前,他这一跪,惊得她连瞎子都忘记了装,腾地站了起来:“白师傅!你这是做什么!”
轩辕简也上前要扶师傅,却被他一下拂开:“我今日只想弄个明白,我欠若樱的,还有没有偿还的机会?”
云想衣忽然想起自己应该看不见才是,他们恐怕也没有注意到,她这才转过身去:“白师傅你先起来,云想衣还想多活几年,这不是折煞了我么!”
白家树闻言大喜,他快步走到云想衣身后抬手想扶一下她却又手足无措起来:“衣衣你是我的女儿,是吧?你娘呢?我只想见她一面……我问问她,问问她为何骗我?”
云想衣只是觉着累,她索性承认了事:“是,恐怕我真是你的女儿,可是我不打算认你们白家,至于我娘,她没有骗你,她为你解毒是心甘情愿的,我也没有骗你,她的的确确是过世了,死于寒毒。”
“你、你没骗我?”白家树只觉脑中嗡嗡作响,他隐约觉得这都是假的,他的若樱只是同他生气,不肯相见。
云想衣淡然道:“她走的那年我刚好十三岁,也和你这般总不能相信,常常以为她是逗着我玩,可是她再也没有醒来过,白嗯、白师傅,或许将来有一天我能想通,但是现在请恕我不能与你相认,这青黎的京城,不久就要变天,你还是快些回碧水山庄,莫要趟这番浑水。”
白家树似是不敢置信,喃喃问道:“那她葬在何处?”
云想衣自是不想告诉他她娘就在天山的冰棺之内,她正色道:“化为灰烬飘去了海里,这是母亲的遗愿。”娘啊,对不起您了……
白家树倍受打击,他杵在那里不知如何作想,轩辕简上前一步,他如今已是揭去了脸上的面具,这张久不见天日的脸白皙俊美,他抱拳问道:“敢问云小姐,非白、就是蓝夜她们夫妇还在么?轩辕想见他们一面。”
云想衣装作看不见他,她慢慢摸索着坐回椅子,漫不经心道:“她们回唐家了。”
白家树临走之前,交给了云想衣一个黄铜腰牌,他郑重与她说了,但愿有生之年,能看到她去碧水山庄寻父。
送走了白家树师徒二人,云想衣瘫在椅子上,原本想着找到自己的爹,哪怕是见上一面也好,可如今得知了真相,却又不能释怀。
如此风平浪静的过了二十多天,皇后寿诞,众臣纷纷上表庆贺,宫中大宴,云家云天都带着云想衣奉旨前往宫中,云想衣依然是眼敷白绫,只当看不见。巧巧扶着,乾坤殿中,歌舞升平,云想衣随着云天都坐在一边角落里,隔着白绫,她看见席上元静宸、方雅素都端坐席间,再往上看,太子青瑜坐在右首,皇子们在京的依次排下去,五皇子青璃赫然在列,他的伤估计是好了,此时竟他竟也打量着自己,云想衣仗着白绫在眼,也只当不知。瞥过眼光,下面青玧与舒瑾坐在一处,他亦是不时地看向自己,呵,瞧瞧,真是郎有情妾有意啊,舒瑾玉他不时低头密语,大庭广众之下,尽显亲密。
云想衣别开眼,这席上大多是京城名贵,贺儒风也在一边坐着,怕是皇后想乱点鸳鸯啊。嗯……那边一个姑娘看着有些眼熟,她好像在跟自己打招呼,向这边走来了……嗯,是元府的庶女元青筠 ,她似乎也忘记了云想衣看不见,一个劲地和她招手,不多时竟挤到了身边,太子派人过来传云天都,他便叫她二人坐在一处,嘱咐了在后面站着的巧巧照顾好她这才离去。
元青筠不无遗憾地拽着云想衣的衣袖,她趴在她的耳边说道:“可惜你看不见,今日里好多公子小姐都是盛装出席,说不定呢皇后做主,太子殿下这就选下了太子妃。”
云想衣暗中打量,果然方雅素今日穿着更显柔弱妩媚之姿,她腹内唏嘘,这个女人,实在是不够聪明,再看元静宸,她今日穿着素白锦罗裙,衣襟上面隐约有金粉小花,看不真切,她头上只几件头饰,坐在那里端的是高贵大方。
元青筠倒是仍旧往日俏皮的打扮,不过她今日头上别了一朵假兰花,却是别具一格。
“衣衣呀,”元青筠小声道:“你的眼睛什么时候能好啊?我听说你快要和那个****五皇子成亲了,是不是真的啊?”
“嗯,”云想衣点头:“监天正定下日子了,初八。”
“初八啊,”元青筠笑道:“初六是八皇子成亲,初八是五皇子成亲,这几日都有喜宴吃了嘿嘿。”
“是啊,那元姑娘的喜宴我什么时候能吃得上呢?”云想衣打趣道,她发誓只是看着她笑得实在开心不由得想逗弄逗弄她。
“唉呦!”元青筠小脸红扑扑的,疑似一朵朵红云飘过:“云姐姐笑话我嫁不出去是吧?”她指着头上的兰花嘟嘴道:“你看我头上的这朵假花,多傻呀,都是母亲非要我戴的,还说好看,其实我知道她的心思,无非是想给我打扮得漂亮一点,好叫京城的名流公子看看,说不定哪个看上了,就去提亲了,这才如她的意呢!”说完她又惊觉云想衣根本就瞧不见,干笑两声拽着她的手摸上了她头上的兰花:“对不起我总忘记你看不见了,你摸摸,戴上去傻傻的,可母亲和姐姐都说好看。”
的确好看,云想衣看得真切,这朵兰花衬得元青筠的小脸愈发的可爱,想起元府的主母,她不由得感叹道:“看起来,你母亲和你姐姐对你都挺好的,倒是你调皮的紧,真不怕元夫人随便给你嫁出去?”
元青筠嘿嘿一笑:“我才不怕呢,云姐姐你不知道京城的小姐们,哪个不羡慕我们姐妹啊,好多嫡出的都不如我活得自在,我娘死得早,母亲……我叫习惯了娘其实是我大娘,她怜惜我疼爱我,虽然管束严厉了些可我懂得都是为了我好,哥哥姐姐也总是护着我,谁有我这般幸运呢?要说去我家向我提亲的也不是没有,可我母亲大人挑剔着呢,她舍不得我受一点委屈……”
“真好……”云想衣喃喃道:“你真幸福,哥哥姐姐爹娘……真好。”
元青筠得意道:“那当然了……”
她二人正是低语,忽听一个小太监唱喏道:“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娘娘身穿凤袍,头戴凤冠,搭着一个小太监的手,缓缓走来坐在了上首凤座。皇子们跪下贺道:“儿臣参见母皇,祝母皇万寿无疆!”
席上所有人也是齐齐跪下:“皇后娘娘千岁!”
皇后素手一挥:“都起来吧,哀家今儿个高兴,大家都不要拘礼,尽管玩乐!”
大家起身坐好,这时,坐在前面的太子殿下走到凤座前面跪下,呈上了寿礼,他送给皇后的是一对雪玉小屏风,皇后含笑收下,言语间却是微嗔道:“皇儿早日定下这太子正妃,母皇才能早日安心。”
太子连忙应下,然后是几个皇子公主的,都是些稀奇玩意,珍贵无比,可云想衣却突然想起了娘说过的一句话,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啊!
后面众臣女臣子都各自奉上了各家贺礼,方雅素送的是一件非常漂亮的细羽金缕衣,此衣乃是萧雅轩名下所制,用料非常珍贵,上面刺绣和细羽乃是二十四个秀娘历时半年,一小针一小针勾勒而成,稍有一错,便不成衣,穿上之后温暖清逸,正是贺家萧雅轩的镇店之宝。
皇后见此衣不由得赞叹其美丽,她叫宫人小心翼翼的放了起来,后面是元府的元枫代表元府送上的贺礼,乃是一副长幅度百鸟朝凤图,他声称这是两个妹妹一针一线绣成的,而且还是双面绣,皇后微笑收下,元青筠吐了吐舌头,在云想衣耳边小声说道:“其实是我姐姐绣的,我哪里会什么刺绣……”
云想衣:“……”
紧接着元静宸也走上前去,她双手奉上一物,说是自己的一点小小心意,此物一拿出来,席上有几个人的脸色都变了变,那是一个暗红的盒子,隐隐有淡淡的香气飘出,正是贺儒风送给云想衣的那一盒无名香脂!
元静宸解释道:“此乃贺家此次制香八盒之中唯一的一盒绝香,静宸偶然得到,不敢自用,此香怕是只有皇后娘娘凤颜才能昝然。”
早有太监呈了上去,皇后拿起来仔细端详了,又吩咐先放起来,她对元静宸笑道:“静宸费心了,哀家很喜欢。”
贺儒风不解地看着云想衣,云天都不解地看着元静宸,云想衣则是忽然了悟了,云天都跑来问她,女子都喜欢什么东西,她连连追问,这才问出了,原来云天都有了心上人,想送给她一件珍贵的稀奇玩意,可是却不知道送什么才好,云想衣想起了这盒独一无二的香脂,就拿出来送给了云天都,叫他送给心上人,她想反正自己是不擦的,倒没深想。
看看,这香原来是云天都送给了元静宸,这可就值得令人深思了……
云想衣送了一盒美容养颜药丸给皇后,皇后自是喜欢非常,先不说云想衣是如何解说自己的药丸的,青璃却一直冷眼瞧着席上众人,他心中暗自嘀咕,四哥可真是老狐狸,明面上说是闭门思过,其实人早就跑了,现在这莫名其妙出来个老八,全都眼巴巴地指望他,可是他实在是懒得动脑筋去想了,可没有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他看着青玧和舒瑾,忽然开怀地笑了起来。
皇后拿起手边的一只牡丹发簪,伸手招向太子:“皇儿过来。”
太子青瑜连忙上前,皇后将发簪递给他:“拿了这个,送与你的太子正妃。”
这不是变相的叫他选妃么?众臣子臣女都瞪大眼睛看着青瑜,他无奈接过发簪,看来母后今儿个是不打算放过他了,他转身走向席间,席间忽然鸦雀无声,方雅素与元静宸坐在一处,他径直向她们走去,这是大家都预料之中的事情,二女都微笑着看着太子青瑜,他向方雅素眨了眨眼,直叫她不好意思低下头去,可这低头的一瞬之间,他已将牡丹发簪簪入了元静宸的发间。
元静宸跪下谢礼,皇后笑道:“真真的是一对璧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