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虽然性情温柔和婉,却大大方方开口道:“你就是不回来,这些东西的样品年底的时候也要给你送进京城。既然回来了,亲自看一看也好给些意见,若是觉得哪里不好,记得告诉我,可以让胭脂村的那些姐妹拿回去重新做。你若看不上的东西,哪里还能卖的出去呢?”
香凝和刘七娘正说的热闹,又有新的主顾进门,有眼色的小丫头早迎上前去。这时香凝才想起来,李聿勋还在门外傻站着呢!
知道李大郎君就在门外,刘七娘赶紧拉着香凝去叫人,想请进后堂用茶,哪有让大东家的相公站在门外的道理?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外面两个男人针锋相对。
“咦?你上这儿来干什么?这铺子里卖的可都是女人的玩意,还有绿色的肚兜,葱心绿那种!”听到这话,李聿勋真想把这多嘴的孙三石毒哑算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是已婚男子,陪娘子逛街很奇怪么?可你一个单身汉来这种地方好象有点说不过去吧!”李聿勋拿话挤兑他。
孙三石撇嘴嗤笑道:“切,有媳妇很了不起么?让你媳妇知道你头上顶过葱心绿的肚兜,恐怕连卧房的门都不让你进……”
肚兜的问题绝对是李聿勋的死穴,他连忙叉开话题道:“别说我,你来这干什么?别告诉我你路过啊,鬼都不信……”
孙三石还没开口,刘七娘已经拉着香凝踏出店外,红着脸颇有些尴尬的低声开口道:“七娘见过李大郎君,三石...三石他是来找我的!”
平地一声雷,香凝夫妻二人谁也没有想到,平日老实木讷的孙猪头也学会泡妞了?原来传说中的那个女人就是刘七娘!
明明春天已经过了,日月山庄的春天怎么就那么长呢?
甘松和红花日久生情,年前已经成亲,这会儿正新婚燕尔如胶似漆。香凝这个做主子的特意赏他们一间独门小院,又脱去奴籍,连工钱都照以前高出一级。
姜云却看上了刘鸣水家的小女儿巧娘,经常跑到人家家里帮忙,搬搬抬抬,蹭吃蹭喝。吴管家本来还想说他两句,金有福却乐见其成,反正按香凝的习惯,下人一旦成亲,只要没有意外都会给脱去奴籍。
就连从不踏出山庄半步的飞三都追着半夏到处跑,半夏向来性子绵软,连一句拒绝的话都不会说。照沈子谦说的,只要飞三追的上,家里上上下下绝对没人会阻拦他们!
之所以今天来看望沈子谦,也是风闻他已经定亲的消息!香凝怎么感觉自己成亲就象踩了电门一样,这几年的喜事是一桩接着一桩!
说起沈子谦,他的亲事可算得上是一波三折!
沈大老爷从来就没把沈子谦这个庶子当成一回事,所以沈大夫人便想把他当做一枚棋子,算计着怎么使唤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起初沈大夫人想撮合沈子谦和文香凝,却被香凝狠狠下了面子,沈大夫人这口气怎么咽的下?便暗地里使些银钱让媒婆散布香凝与沈子谦不清不楚的谣言,本以为这样就能胁迫金家应下这门亲事,结果当然是竹蓝打水一场空,金家干脆就没搭理她那茬!
沈大夫人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她退而求其次,想把扬州府兵马司赵副指挥家的赵二娘许配给沈子谦。别管这赵二娘什么家世、人品、德行,就冲着沈大夫人想把他当成棋子一般任意摆布,沈子谦也绝对不会答应这门亲事。何况这赵二娘芳龄二十有七,腿如象足,腰若水桶,不仅嗜吃贪睡,还对家中的下人动辄打骂。就这样一个女子又如何能配的上沈子谦?
沈子谦非常心寒,父亲大人居然凉薄至此,还任凭这个女人随意摆布自己以求攀附权贵,索性埋头研究配方,对沈家来人不闻不问。
沈大夫人也觉得这赵二娘确实卑劣不堪,又不舍得放弃这枚棋子,便很聪明的又退了一步,挑上容貌脾性比较好的何九娘。这个何九娘是何平的庶妹,只因未过门便克死相公,所以一直耽搁到26岁还未曾许配人家。
何家有人在京为官,且家资丰厚,只要沈子谦肯点头,沈家便能与何家成为通家之好,这对沈家这样的大家族来说,算得上是一门上好的亲事。至于是否刑克沈子谦?她干脆装聋作哑当不知道!
沈大夫人使人召沈子谦回府,沈子谦装聋作哑没回应,沈大老爷便端起一家之主的架子召儿子回去,结果沈子谦回家以后只给父亲客气的请个安行个礼,一转身又走了!
沈大老爷气得是吹胡子瞪眼,却拿儿子没办法,亲自找上门去想训斥儿子一番,结果却发现住在小院里的郭氏!郭氏为妾可通买卖,沈大老爷便以发卖郭氏为由威胁儿子应下这门亲事,沈子谦早非昔日吴下阿蒙,便与父亲虚与委蛇用了拖字诀。沈大老爷自以为得逞,哪知道他前脚刚刚离去,沈子谦后脚就把母亲送去日月山庄暂避。
郭氏踪影皆无,沈家便失了威胁沈子谦的砝码,总不能真把儿子送进官府,说他拐带姨娘?这天下间哪有拐带自己亲娘的道理?何况沈家也丢不起这个脸面!
一来二去,就把沈子谦耽搁到三十多岁还未成家立业,亲娘郭氏更是急的头发花白。
所谓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
就在这种情况下,居然有个叫洪隐娘的漂亮姑娘主动找上门来……
记得那还是去年的夏天,洪隐娘腰上生出几个水灵灵的小水泡,起初并未放在心上,一夜辗转难眠,小水泡竟尽数溃破,且疼痛难忍。请来的医婆医术有限,治疗几天以后,不见好转反倒是越来越严重,甚至感染到手和那张花容月貌。
眼看妹妹痛苦不堪,寝食难安,形容憔悴,身为兄长的洪九顺便禀明父亲将沈子谦接进府中。古代大户人家规矩多,即便是请男性大夫上门,也要隔着帘子,大夫想知道什么,还要通过医婆的嘴来转达。
经过一番仔细询问,沈子谦判断这是火丹,若是想减少痛苦恢复的快一些,最好是刺破水泡进行引流,还要辅以药物内服外敷。
任洪隐娘如何坚强豁达,也抵挡不住那些粗手苯脚的医婆,行针刺破水泡的时候疼的她是死去活来,汗湿绣榻。隐娘的连连惨叫,吓的她爹和大哥心肝乱颤,最后还是洪隐娘实在不堪忍受,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咬碎一嘴银牙开口道:“爹啊,反正女儿也嫁不出去,与其这么零碎折磨,还不如请沈大夫进来吧,这婆子手脚粗笨快把女儿扎死了!”
心疼女儿的洪老爷想想也是,干脆一咬牙一跺脚就点头同意了!
沈子谦做为大夫,倒不介意什么男女之别,在洪九顺和洪老爷的请求之下,一脸坦然的被丫头请进去。
除了患处,丫头雪娘早已经将其他地方都仔细盖好。
沈子谦目不斜视,亲自诊过脉又把患处仔细检查一遍,才发现火丹毒除了后腰已经蔓延到小腹。不管怎么说,患者毕竟是个未婚女子,又是好朋友的妹妹,即便是身为大夫,沈子谦对着女孩子的下腹不免有些尴尬。
硬着头皮开始动手用煮好的药汁给她消毒,边做还边交代旁边的小丫头风娘和雪娘:“火丹是一种会传染的病症,切记不可直接接触患处,之前之后记得要把手清洗干净。每隔两个时辰上一次药,每次上药之前都要照这样子消毒,记得一定要清洗干净千万不可马虎。用药以后注意观察病情变化,还须注意饮食,稍后我会列张禁忌食单子。隐娘子若是睡不安枕,还可以再加一份安神散,只是安寝的时候最好使人看着些,注意不要压迫患处,避免进一步感染,若是感染到眼睛可是会影响视力的!”
说起病情,沈子谦神态自若侃侃而谈,仔细交代过丫头风娘和雪娘,习惯性的抬头叮嘱病人道:“水泡一旦溃破,汁液碰到哪里便会感染哪里,所以隐娘子万万不可用手触摸患处,也不能用摸过患处的手再去摸脸,如果恢复的不好,还会留下疤痕!”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洪隐娘答应的十分痛快。本来就嫁不出去,再弄成麻子脸还怎么见人?
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消毒工作也已经完成,沈子谦把银针用酒擦过,尽量安慰她道:“总会有些疼痛,还请隐娘子稍做忍耐!”
沈子谦不再说话,全神贯注开始行针,洪隐娘却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脸。这张脸不是没看过,从前只觉得过于油头粉面和书生气,可现在他虽语气温和却认真严肃。
原来男子专注与工作的样子是这样的动人心魄!哎呀...好疼……
银针刺破水泡真的很疼,有他在,洪隐娘也不好意思再大喊大叫,只好咬牙尽量忍耐。好在沈子谦技术娴熟,手脚麻利,已经尽量减轻她的痛苦。
从那以后,洪隐娘便对沈子谦心生爱慕!
洪隐娘聪明漂亮,沉稳大气又端庄明理,她看的出来沈子谦是个可以依靠终身的好男人,便放下身段主动追求。
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沙!
一个七次议亲,七次被退的女儿家,却有勇气主动追求倾慕的对象!这勇气真是令人佩服!
女儿的亲事虽然诸多不顺,洪老爷却不舍得委屈她,家里又不是养不起?说来这洪隐娘也算是一朵奇葩,嫁不出去居然还能活的有声有色,却是个心胸豁达的奇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