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肖肖拉起来,扶着她进了房间,肖肖说:“你也去睡吧。”说着,爬进了被窝。
我刚躺上床,印磊打来电话,我说我在睡觉。他说好的,你睡吧。我告诉你下,我们走的日子定下了。我说你看着办吧,把火车票提前买了。
挂了电话,我就沉沉睡了过去。
被柳苗的电话吵醒,已经是凌晨三点,她有气无力地说,文文,我自杀了。
我说,能给我打电话,说明没死。
她说,你来陪陪我吧,我在家。
我犹豫一下,还是答应了她。
我蹑手蹑脚地出卧室,然后轻轻关上大门。秋天的夜晚已经很凉,我裹了裹身上单薄的外套,拦了辆出租车。
在我爬楼梯快到柳苗家门口时,在楼梯道微弱的灯光下,我还是认出了站在门口抽烟的那个身影。我走近他,他看到我说:“你好谭文,好久不见。”我说:“你好,柳苗怎么样了?”他说:“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柳苗的房间就床头开了一盏台灯,她睡在被窝里。
我走过去,说:“我来了。”
柳苗没有看我,她说:“过几天,陪我去医院吧。”
我说:“那要快,没几天我要走了。”
柳苗听到我说要走,撑起身子坐起来:“你走到哪去?”
我拖个凳子坐到她对面:“跟我男朋友回他老家。”
“就不回南京了?在那成家了?”
“是的吧。”
柳苗看着我额头上的包说:“你那是怎么了?”
“呵呵,没事,摔了一跤,肖肖撞了脸,我撞了头。”我继续问她,“你到底怎么了?”
她往房门方向看了一眼问我:“陈睿涵呢?”
“在大门口抽烟。看来那天晚上我白劝你了。以后你再这样,别找我了。”
“以后你走了,也找不到你了呀。”
“也是。”
“我服安眠药了……”
我打断她:“那有没有挽回陈睿涵的心?”
柳苗绝望地摇了摇头。
“你准备这样到什么时候?还有完没完了?别说你自己,我都看不下去了。你非得要这么糟蹋自己?”
“没想到男人狠起来,居然这么绝。”
“女人狠起来,也很绝,你自己做不到绝,就以为别人都不绝了?你自杀这事,陈睿涵怎么看的?”
“他发了一次有史以来最大的火,本以为他看到我这样,会心疼我的,以为我在他心里还是有地位的。现在我绝望了。”
“绝望是好事,早该绝望了。我就希望你以后别好了伤疤忘了疼!你现在身体有哪不舒服吗?”
“还好。”
“没什么事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陈睿涵还在这呢,你就好好跟他做最后一次交谈吧。”我起身准备走。
“你就这么走了?”
“不然你还要我怎么样?帮你对陈睿涵说几句你的好话?劝他对你回心转意?”
柳苗低下头:“不是。那过几天你要陪我去医院。”
我点头:“行的。”
我拉开房间的门,陈睿涵也刚想进来,他问我:“回去了?”
“嗯。”
“我送你吧。”
“不用不用。你陪陪她吧。”
“已经陪过了。”他目光穿过我的头顶,对着坐在床上的柳苗说,“我回去了,你以后好好照顾自己。”然后对我说,“走吧。”
我回头看了下柳苗,柳苗没有回答陈睿涵,缓缓地钻进被窝里。
陈睿涵的车上,有股淡淡的香味。肖肖曾经说过,她对气味很敏感,当初关于陈睿涵一切的味道,她都是喜欢的吧。
陈睿涵开口了:“肖肖过得好吧?”
“挺好的!”
“那就好。你们还是住在那?”
“是的。”本来我想告诉他,没几天,我们将都不住那了,想想还是没说。不是跟他都没有任何关系了吗。
“后来肖肖有没有说过我什么?”
“没说什么。你当时做得太……”
“太冲动了,我知道。等我意识到,已经来不及了。我回家后,看到餐桌上躺着的戒指,我知道我将永远失去肖肖了。也许,肖肖并没有真正爱过我。”
“我不清楚,只有她自己知道。”
陈睿涵默默地开着车,没有再说话。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我下车。他说“再见。”我说“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
我走进小区好一段路,回头,看到陈睿涵的车还停在那。
陈睿涵性格里有太多的不安分因素,肖肖很多非常人的语言行为模式,刚好迎合他的好奇和猎取心。柳苗跟肖肖完全不同,她在男人面前小鸟依人循规蹈矩,陈睿涵刚脱离闹腾的肖肖,会突然对柔情万种的女人充满新鲜感,这样的新鲜感并不能让内心狂躁的陈睿涵坚持多久,时间稍稍一长,他又想念起那个没有被他彻底征服的女人。在陈睿涵的生命里,也许有太多像柳苗这样完全臣服在他脚下的女人,他肯定也像对柳苗一样,享用完后,擦擦手,纸巾一扔,头也不回地离开。他并不是没有喜欢过那些女人,而是他对一个女人的兴趣,来得快,也去得快。
天空已经泛白,我到家后,肖肖的房门紧闭,估计还睡着。我用电饭煲熬了点粥,然后继续回房间睡觉。可躺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我索性起床,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一堆大学时的照片。抱上床,坐在被窝里一张张地看。
照片里,我旁边的肖肖不是咧着嘴大笑,就是做着各式各样的鬼脸,我居然都是一个动作和表情,站直身子,对着镜头微笑。每张照片的背后,肖肖都写上了几月几日某地摄。有一个黄色信封,是肖肖的。里面有五张照片,每张的背景都是在一个大巴上,照片的聚焦点也都是方远和清晓。肖肖跟我讲过,这是他们高一的时候,全班出去郊游,那时她已经喜欢清晓,但是还没勇气跟他表白,于是她把相机塞给她一女同学,让她走到过道里去拍坐在最后排的清晓。于是五张照片,就看到方远从最开始的看窗外,到用手挡脸,然后眼神嫌弃地看着旁边的清晓,最后用眼睛瞪着镜头。而旁边的清晓从头到尾,都保持着龇牙微笑的表情。在照片的最角落,能看到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学生,只露出身子,把脸藏在座椅背后鬼鬼祟祟地偷看拍摄者。这个女孩就是肖肖。
我看着看着,笑出了声,然后眼泪流了下来……
肖肖,我们都还有这些最真最美好的记忆,不是吗……
我睡过去了……梦里,我又见到了那个男孩,课间我一次次努力地从教室后排走到他面前,想看清他的脸,可始终被上课铃声打断。我就只能坐在座位上,盯着他的背影看……后来我又看到小时候的自己穿着小花衫站在乡下的田埂上,远处的肖肖隔着金灿灿的麦田对着我挥手……
醒来的时候,已经傍晚,听到客厅有动静。我走出去,肖肖正在餐桌上喝粥。她对面,有一碗盛好粥的碗和一双筷,她看到我说:“来,喝粥吧,今天也让我为你服务一次。”
我笑着走过去坐下:“粥明明是我煮的,还为我服务呢!”
“那给你盛好的是我吧。”她继续说道,“我们跟房东办一下这房子的事吧,合同签的一年,这次还没到期。”
“嗯,你也不住了?”
“不住了,没你,我饭都吃不上,回家跟老头老太混去,至少不愁温饱。”
我闷头喝粥,不接她话。
“文文,你走了可一定要常来看我!”
“知道啦,你说过多少遍了?!”
“不是怕你日子一滋润,把我给忘了嘛。”
“谁都能忘,也不能忘肖肖你啊。”
肖肖对着我痴痴地笑:“是的是的,我们真心相爱嘛!”
“去!”
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我在房间收拾东西,肖肖走进来,看到我放在床上的一叠照片,拿起来一张张翻着看,她说:“你看,那时候我多傻啊!整一个白痴样。”
我笑着说:“你现在就不傻了?不还一样?”
“我觉得至少没以前傻了。跟你一起这么多年,我多少也沾染了点你的气质。”
“比如什么气质呢?”
“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肖肖翻到她那个黄色信封,我说:“那是你的,一直在我这,现在还给你。”
她打开,一张张地反复看。之前她每次都逼着我看,大笑着用手挨个指着方远和清晓:你看那表情,超搞笑,还有还有,我,看到没,在这,不露脸的那个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