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夸张地放下香烟。“小姑娘,你说他带她去的医院,你说他几乎每星期见她一面,你说他带她回的家。那么你倒是说说看,谁能瞒过他取代她的位置呢?”
孙雪摇摇头。“她不是我母亲,”她坚决地说。
“除非——”局长沉思地摸着他粗壮的下巴。“除非做了什么快速整容术,一夜之间改变她的容貌。你有她最近的照片吗?”
二姑姑回答说:“没有车祸后的照片。没有人愿意——”她没有说下去。
孙雪的眼睛亮了起来。
“医院在手术前和手术后不是都要拍照甚至留下指纹吗?”
局长注视了她好一会儿。“也许吧.”然后他转向二姑姑。
“如果我们做一些调查,你认为对她会有好处吗?”
二姑姑点点头。“我认为有好处。我们已经尝试过别的办法。亲爱的,这正是你想要的,对吗?”
她们起身离开时,局长轻轻地把手放在小姑娘的肩上。他低垂的眼中充满同情。“别着急,小姑娘,可能得花点时间,但我相信,我们会为你找到点东西的。”
她心中充满了感激之情。
“也许我能发现一些指纹,”她急切地说。“如果我发现了,可以拿来给你们吗?”
她看到局长慢慢地转向她姑妈,姑妈正想表示反对,可是一看到孙雪脸上的表情,就无助地耸耸肩,把脸扭了过去。
她父亲的房子找不到清晰可见的指纹,全被他们勤快的清洁工擦掉了。张浩警官负责指纹部门,他耐心地在她带来的东西上提取指纹。有些东西她确信她母亲碰过,有些她知道“那个女人”摆弄过。除了她自己、二姑姑和清洁工的指纹外,没有别的。有的指纹太模糊,没有什么用。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孙雪的希望逐渐破灭了。偶尔,她会收到从菲律宾、日本、香港以及其他地区寄来的明信片。她扔掉一切内疚,固执地把这些明信片带给张浩警官,虽然他告诉她,这纯粹是浪费时间。碰过这些明信片的人太多了,上面已经完全没有清晰的指纹了。
有时候、她没有什么事也会到警察局去。警官会耐心地跟她聊天,向她介绍指纹方面的最新理论和发展情况。
每次魏平局长在警察局看到她时,都会和她说几句话。这两位警察的和善让她感到很温暖,能够耐下性子来等待最后的结果。
局长终于从上海那家医院得到了回复。他告诉孙雪和她的二姑姑,结果与他预料的一样。“这下小姑娘应该相信了吧,”他热情地说,“这可是铁证埃”他把照片递给孙雪。“医院寄来了这些照片。他们一般不采指纹,但他们给她做一次整容手术,就会拍一次照。如果第一张是她,那么其余的也一定是。这是毫无疑问的。”
孙雪仔细地看了那些照片,然后一言不发地把它们递给她姑妈。
“这的确是黛鱼,”二姑姑急切地说,“真是她,我的小雪,没问题。”
姑娘沉默不语。她看着手里的信封,觉得很不自在,把信封从一只手换到另一只手。
最后,她抬头看着魏平局长。“我今天收到她的这封信。”她发现说不出“母亲”这个词。“她想回家。我本来想把它交给张浩警官,检查指纹。我想信封里面的指纹应该是很清晰的。不过,我猜你现在对它已经不感兴趣了。”
“亲爱的,”他耐心地说,二姑姑同时叹了口气。“我刚给你看了证据,证明这个女人是你母亲。我还能再做什么呢?”
当她和二姑姑离开办公室时,努力不东张西望或回头。
她可以听到局长展开信纸的沙沙声,那是她在最后一刻,悄悄地塞到局长手里的。
两天后,魏平局长又把她们两人叫到他的办公室。他给她们摆好椅子,谈了谈天气和她们的身体,然后坐到自己的椅子上。
清了清嗓子,擦擦他粗壮的下巴,重重地叹了口气。
二姑姑显得很茫然。孙雪非常严肃地瞪大眼睛。
“你发现什么了,”她缓缓地说道。
他的眼睛充满沉思的神情。“不完全是这样。但我花了很多时间思考。”
他拿起一个信封,对二姑姑说:“上次你们走的时候,你侄女把这封信留给我。这是一封非常感人的信,是一个她认为不是她母亲的女人写的。”他停了片刻,然后又接着说,“假如你侄女的怀疑是正确的呢?”
“啊,不可能的,”二姑姑手捂住嘴巴。“她是黛鱼。连孙雪现在也承认这一点了。”
“假设她不是,假设黛鱼已经死了,被埋葬了。”
他们互相凝视着对方。二姑姑转过脸,双手握住孙雪冰冷的手。
她侄女措词谨慎地说:“我母亲——死了。你知道这事?”
他把信封放在桌子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在假设。你现在已经知道,一个清晰的指纹是多么重要。张浩警官说,在过去几个星期里,你学到了许多有关指纹的知识。所以你知道,如果这里有一个非常清晰的指纹,我们把它送到北京,就可以得知许多情况。”他似乎一点也不着急,又拿起信封,敲敲桌面。“你知道,由于以下的几个原因,北京可能把她的指纹存档。她可能在政府部门工作过,她可能在军队服役过,她甚至可能是一个罪犯。”他停下来,仔细打量她的脸。孙雪直勾勾地注视着他。“好吧——我把指纹寄到那里。我得到了一个回答,假如回答说,这个指纹属于张冬梅,或者说二姑姑。这对你意味着什么?”
二姑姑目瞪口呆。
“我知道它应该是有意义的,”他继续说道。“她不就是被认为和她丈夫一起死于五年前车祸的那个女人吗?所以也许她没有死去。也许这个小姑娘的母亲才是死者。”
“但是孙明——”二姑姑表示不同意。
“对,”局长点点头。“你弟弟把仍然活着的那个女人认作他妻子了。说到底,为什么不呢?即使她是二姑姑,一个陌生人。她活着,另外,六年后,他妻子将继承一笔遗产,那就是说,如果她在六年中仍然活着。”
“但是,他不认识这个李玉啊,二姑姑”说。孙雪一动不动。
“根据你的描述,车祸后,他有足够的时间与她沟通。在她完全清醒之前的几个星期,他不是一直守在她床边吗?她的过去无关紧要。谁知道李玉和他妻子呢?没有人来认尸。他们没有亲戚。她丈夫在车祸中死了。为什么她不同意呢?”他聪明地点点头。
“她运气很好,有和周天太太一样的肤色和身高,是吗?谁会发现她是假的呢?她受了重伤,只有一个五岁的小姑娘认识真正的黛鱼。一个五岁的小姑娘根本不对他们构成任何危险,是吗?”
孙雪的眼睛冷冰冰的。“你的意思是说,从车祸后,就一直不是我母亲?”
“可能不是,小姑娘。告诉我,在车祸之后的那些年里,她曾经正视过你的眼睛吗?她不是总是背着脸,这样就没有人可以看到她受伤的脸了吗?她不是尽量避开你吗?在你父亲的屋子里,窗帘不是总是拉上的吗?从你五六岁起,不是主要由你姑妈照顾你吗?我说的对吗?如果你仍然记得她的眼睛,我可以打赌说,那是你非常小的时候的记忆。”他等着她回答。她不理他的问题。
“我父亲知道这事吗?”
“应该知道,如果我们的推测是真的话。医院的那些照片证明,要替换,只有一次机会,那就是在车祸刚发生的时候。”他盯着她。“你交给我一封信。我读了。现在你告诉我,你希望我怎么处理它。你要我找出上面的指纹吗?”
她的眼睛一动不动。他继续说:“你要知道,你可能是对的。
当然,如果真是假的,政府对初犯者的惩罚并不太严厉。也许坐几年牢就行了。”
她握紧拳头。胃痛加剧了。“你是从这封信上可能有的一个指纹,做出所有这些推论的,是吗?”
他点点头。
她拿起桌面上的信,慢慢地把它撕成碎片。胃痛减轻了,她平静地问道:“这些推论的根据呢?”
他回答说:“一个真正出色的警官可能已经把这封信影印下来了,小姑娘。他甚至可能把它放在他的档案中,以备哪一天你又改变主意了。但是,”他叹了口气,这次不那么沉重了。“也许你撕毁了所有的证据。”
一星期后,在北京机场,和露西姑妈等着西海岸来的飞机降落。当舷梯搭好,乘客开始走下飞机时,她的眼睛急切地在人群中搜索。
“他们在那儿!”露西喊道。
看到了,她英俊的父亲卡特-塔兰特正自信地走向她们,挽着一位晒得黑黑的、可爱的女人的手臂。
克莱尔奔向她父亲。
“你好,宝贝,”他高兴地笑起来,费力挣脱她的手。“别急!我们很高兴看到你!”他把她转向他的同伴。他的声音加快了。”这是你母亲,你不向她问好吗?”
当小姑娘直盯着黛拉的眼睛时,显然非常犹豫。接着,她不顾胃部的抽动,向那个女人探过身,迅速吻了她一下,轻快地说:“欢迎回家——母亲。”